满庭芳小说 > 新婚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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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黎儇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季昀说 「去一趟美国吧!我不要你这婚结得心有遗憾。」

  「可是,再两个星期……」

  「婚纱在、人在,如果你去了美国後还想要这场婚礼,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会回来……」这个承诺不再心稳气定。

  「回不回来都没有关系,以往你处处只为我的幸福会想,现在我也想为你的幸福尽心,加油!不管情况怎样,都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她的情形,别忘记一点,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季昀,谢谢你。」感动盈在心胸,一颔首,他迈开大脚,往门外奔去。

  蹲下身,季昀抱起扬扬。

  「妈咪,你不和爹地结婚了吗?」

  「不管妈咪要不要和爹地结婚,我保证他会牵著你的手上小学,他会像以前一样爱你。」走出摄影公司,户外阳光正炽,光灿灿的日光将压在她心头的罪恶感蒸发,阴霾尽扫,她的心底也拨云见日。

  ☆  ☆  ☆

  隔著栏杆望进秋家庭园,几株绿叶成荫的大树圈起一片凉阴。风吹,吹落几许缤纷,他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稚气未褪的高中女生。他依稀记得那个腆腼害羞的笑容,她总是躲在门窗之後偷偷瞧他,像所有怀春少女。

  迎门的瑞瑞仰头望向眼前的访客,连月来,她们没有任何访客,倒是有个叫陆杰的台湾男子经常打电话来,他是陆杰吗?

  「请问你找谁?」瑞瑞问。打量他,够高、够帅,不过那张脸冷得让人难受,虽然这是个适合吃刨冰的季节。

  「我找秋绘蓝小姐,她在吗?」他打量起眼前的中国女子,艳丽太过,是个和绘蓝截然不同典型的女人。

  「她在,你是?」偏过头,她期待他是陆杰--那个把友情摆在心头正上方的男人。

  「我是她的……丈夫。」稍稍犹豫,他还是抬出他愿意认定的身分。

  「丈夫?我知道了,你是黎儇。」瑞瑞笑开,他终於来了。

  之前,认定了他是负心男子,认定他在大难来时放任老婆单飞,但乍见他後,她的认定烟消云散。是他多情的眸子说服她?还是他的满脸忧心教她动容?她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爱她!

  看相是她的专长,要不是怕饿死,她早当上女巫,成日拿著水晶球天灵地灵胡喊瞎编一通,才不会劳动她美丽的双手替人把屎把尿,粉累溜。

  「你知道我?」是绘蓝跟她提起?

  「我在你们的结婚证书上见过你的名字,至於结婚证书,那是绘蓝的趴趴熊,没抱著它,她就睡不安稳。」可怜哦!没老公就睡不好觉的女人,依赖性太重,注定被人吃死死,就算她这次死里逃生,不过是掉进另一扇死门,差别不大。

  她的话让他的心又是一沉,他从来都是用无心回报她的真情。

  「我自我介绍,我叫孙瑞瑞,绘蓝的高中同学,大学时,她读哲学,我读护理。我们已经好久不见,这次她回美国到医院看病,刚好碰到我值班,两人才又兜在一块儿。」

  谁晓得才见面就是生离死别,人生无常、天地多诡,早看惯生生死死,从不掉泪的她,硬是落下两滴珍珠,包袱款款就往人家家里住,当上半个女主人。

  「她到医院看病?她生病了?很严重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身为丈夫……你似乎失职太过?」不过,唉!说穿了,怪谁?这年头人情面薄纸一张,夫妻情淡水一杯,比超市架上三块美金一瓶的矿泉水还廉价。

  他的沮丧看在她眼里,算了算了,不和他计较,谁要她是心慈人善,救人救世、普渡众生的活菩萨!

  「绘蓝得了血癌,目前在做放射治疗,每隔一段时间我会陪她回医院复诊,另外,我们也在积极寻找合适的骨髓捐赠者,这是治愈她的唯一办法,只不过机率不大,所以原则上,一年!」

  这消息震傻他的知觉,难怪她会求他再留一年,当时……他竟毫不犹豫拒绝。他怎可以这麽残酷?

  接下来,要怎麽做?心乱成一团,他必须想清楚,再出现,他带给她的会是安慰还是伤害?他不敢确认自己的行为了。

  「请不要告诉她我来了。」

  「知道她没救,不想趟浑水?」冷冷一讥,她看错人啦!反悔认为他爱绘蓝,这个男人,人面狐心,城府深重,不配谈情论爱,连当人家老公都嫌废。

  「不,我要先去找她的主治医生谈谈,你可以告诉我医生的地址吗?」也许情况不像他们估得那麽糟糕,事情走到这里,他只能乐观。

  不是落跑?她冤错人?看来水晶球和她无缘,她真以此为职,准饿死!

  「可以,我写给你。」说著从口袋掏出纸笔,这是她当护士养成的习惯,好随时用来记录病人情况。把地址递出去,她预备送客,老爸说中国人是礼仪之邦,不能失了气度。弯腰、点头,一声:「客人慢走。」

  还不走?她哪里做得不够「礼」?看他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往里面溜,他作巡视绘蓝死後可以拿到手的遗产?唉……果真是余玉其外、败絮其中,帅男人有副烂心肝,正符合那句老话--世间人没有十全十美。

  「我想偷偷看她一眼。」他说。

  她又冤错人,瑞瑞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通灵眼。要看老婆早说嘛!她又不是玉皇大帝,一声令下非要他们这对牛郎织女分隔两地,只能在七夕相会,好肥了那些巧克力商的口袋。

  「走吧!她大概又在写情书,现在进去刚好催她睡觉。」搞不懂她写那一大堆做什麽?人死啦!啥屁也带不走。

  跟在瑞瑞身後,走一步心脏撞一下,每一下都叫他痛心疾首,亏她负她,他对她负债累累,怎麽还,才还得了她的浓情厚意?

  打开房门,瑞瑞让他站在门外,绘蓝正伏在桌上,一只笔滚在身侧。

  「累了为什麽不叫我?」吐口怒气,她的职业道德不准她对病人大呼小叫,否则绘蓝逃不了一阵炮轰。

  「瑞……我是不是快死……」软了身,她任瑞瑞将她扶上床。

  「读哲学的算数都不灵光吗?十二个月减一个月,怎么算都还有十一个月可以活,放心!你还能写上三白三十五封信,我还有十一个月薪水好领,而且昨天医生也说癌细胞控制住了,这是好现象。求求你别东想西想,更求求你保重自己,要知道,你活得越久、我颔得越多。」她连珠炮弹,炸出她一头灰。

  绘蓝被她的话逗得一脸笑。

  「瘦得真丑,你啊!多吃多睡,把学生时代的那张苹果脸给我养回来。」

  「我全身都没力气,恐怕……」

  「你刚做完化疗,想起来跳舞?行啊!我去放音乐。我会把这段记录下来,好推荐你进入世界纪录榜,不简单耶!标题就叫--不被钴六十打败的巨人。」

  「瑞……」

  「别撒娇,你认分点,闭起眼睛好好睡觉,明天醒来精神就会好多了。」

  「可是……要是醒不来呢……」

  「那我就把你户口里的钱全数领出来,想想你的仁慈造就我的富有,想想我会感激你一辈子,你就会死得心安理得。接下来,我会打电话给那个叫陆杰的男人,通知他来帮你办後事,我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你写的情书全烧给负心汉黎儇,让他在阴间一面读信一面想你……」烧情书?笨!要换作她,她会要求大家多烧点冥纸,那东西在阴间比情书管用得多。

  「儇……他还好好的……」

  「这样?那我雇个杀手把他屠宰掉,让他到阴间去陪你情话绵绵如何?」

  「不要。」

  「怪了,你又爱他、又不要他陪,你既爱他,却嘱咐别的男人帮你办丧事,是不是快死的女人,都会从脑细胞率先死亡?」这些话是替门外被她冤过两次的男人问的。

  「我不想造成他的负担。」

  「哪个老公帮老婆办丧事是负担,青菜说说,你欺侮我没结过婚不懂婚姻法吗?」叉起腰,她艳光四射的脸转往黎儇方向,射出一枝枝时速超过两百的飞箭。

  「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爱的人不是我……」

  他不爱绘蓝?一天之内三度破功,以後她再不敢夸口看相是她的看家本领。

  「不说这个,你快睡。」拉起棉被,她对绘蓝笑得一脸恬美,心底已经备妥逼供辞…黎儇,你心中最好不要另有他人……

  「等会儿,一定要叫醒我。」她再叮嘱。「假如叫不醒我,请帮我换上那套紫色洋装。」她要穿著他送的礼物离去。

  瑞瑞避开她後面的话,只回答前面那句。「我一定会叫醒你,不叫醒你,要我一个人面对尸体吃晚餐,太痛苦。」按下CD,舒伯特的B小调交响曲在空气中流泄,不一会儿,绘蓝睡著。

  走出门外,她对黎儇笑得一脸奸诡,「她每次要睡觉之前,一定嘱咐我记得要把她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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