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起眼睛,刘若英的歌声在她脑中盘旋。
看著你和她走到我面前,微笑地对我说声好久不见。
如果当初没有我的成全,是不是今天还在原地盘旋?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她许你的海誓山盟蜜语甜言,我只有一句不後悔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今天与明天,成全了我的下个夏天……
成全…她早没了下一个夏天,自私……她也没了时间再自私……怎麽做才是对?不知道……朦朦胧胧间,她几乎要睡著了,好累……身体累,心也累……
电话铃响,她挣扎半晌,才从床头接起电话。
「喂!绘蓝吗?我是黎儇,你还好吗?」
是他,他终於打电话给她,生平第一次,她在空中接住他的声音。
「是我。」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你还在休息?」
「嗯……昨晚没睡……」再撒谎,她不成为他的负担。
「为什麽?你的朋友回美国了吗?」
朋友?美国?她想好久,才想起那是她上一个谎言。
「今天一早的飞机。」
「难怪你没睡,是不是聊一整个晚上?你多休息,我下午再打电话给你。」
「不要!」不想挂上话筒,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你有事找我?」
「我想约你出来谈谈,不过不急,等你休息过……」
要谈了?也好,早点谈开,谈开他的意,成全他的情,有朝一日他会感激她吗?不知道,但势在必行。
「就今天下午好吗?两点!两点在……」
「在『我们的』咖啡馆。」黎儇接下她的话。
默契还在,可……结束已成定局。他们将在今日划下END……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挂上电话,她的唇角漾起一抹笑容,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她--不是孤单。
☆ ☆ ☆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绘蓝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看著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大家都好忙,为生活、为工作尽力,只有她是悠闲的,因为,冉没有东西是她必须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纸摺摺叠叠,叠成长方形,拆开,再摺成正方形,再拆开,一条条横横直直的线在纸面上交错。
「我是这一条线。」她画画纸上最右边的线。「他是这一条。」她再摸摸最左边的线。「我们在最遥远的两端平行,有一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垂直交错,弄清楚了,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麽?」黎儇不知何时在她面前坐落。
几天不见,她更瘦了,手背上的青筋浮现,苍白的脸孔隐在浓厚的化妆品之下。
「你很冷?」
「还好,不过感冒刚好,不想再染上。」轻描淡写,她不想他担心。
「是应该小心一点。」他知道,她的苍白有一部分因他,她早猜出今日的谈话内容。「一杯咖啡,谢谢。」他对服务小姐说话。
「马上来,请稍待。」
小姐离开。黎儇敲敲桌面,敲回绘蓝的注意力。
「她就是你口中的快乐公主?」
「是她。肴到她,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振奋?」笑了,他把她的话牢记。
「有!我懂了,就足不相干的人微笑也会让人兴奋。」
「令人……你很快乐?」是吧!枷锁尽除,还他一个自由身。
「不,我强颜欢笑,我并不如自以为的快乐。」他实说。解除婚约,他的心仍然不自由。
这是否代表,离开她,他的心开始有了不舍?如果是,那她还有何不甘?一年付出换来他的不舍,够本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不懂。」眉峰皱起,为了预见的别离,她快乐?他的心为她的话不舒服。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是你主动,没半分勉强,而且,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庆,我本以为要孤独度过,可是你来了。」笑印在脸上,没有褪去,两朵红景染上她的脸。
他来了,就在她面前,真真实实的一个人,并非幻影,对她而言,这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绘蓝……」这样的她,教他怎把话说出口?尴尬横在他们当中,两人都不说话,他在寻找合宜的开头,她则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咖啡送来,啜一口。「焦了!」又是同声同气。语毕,两人都笑开。
「说吧!继续我们上次未竟的话题。」绘蓝从梦中清醒,率先提议。
「我和季昀谈过,想在六月中举办婚礼。」一口气说完,他再接不下。
是他提出结婚的还是季昀……有差别吗?他们要结婚了才是重点。垂头,咬住下唇,再抬头,脸上挂上两串泪,她笑得好虚伪,「有一种人的爱情很固执,他的爱情不能被拒绝、不能被断阻,你就是那种人,恭喜你们。」
「绘蓝,我……」
「你嬴了,你的坚持让我屈服,也赢得我的祝福,我祝你们琴瑟合鸣,白首偕老。」端起咖啡,碰碰他的杯子,她把满杯焦苦吞下肚。
他估对了,她会含泪祝福。「我很抱歉。」
「该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插入你们当中。」笑著,笑著,她手中没有一面镜子照出自已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笑比哭更扯人心肺。
黎儇忍无可忍,坐到她身旁,用混纸巾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浓妆。
「你不适合化妆,好好的一个人在脸上涂油漆,你以为好看吗?」
拭去她的保护色,原形让他大惊,这是她吗?腊黄的皮肤,掩不住的憔悴,他到底对她做了什麽?把绘蓝拥进怀里,从未经历过的心痛在此刻袭击了他。
「我但愿自己长得漂亮些,让我更得人心,说不定五年前初相识,你就会为我惊艳、为我倾心。」可惜,五年前她没在他心湖投下影子,五年後,她仍要失去他。
「绘蓝,对不起……」她的厚爱他无法回报,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已变心、北目信。
「你们结婚後会不会想生个女娃娃?」靠在他怀里,她不想起来,就这样赖著吧!多赖一分钟,多温习一分他的温柔。
「扬扬想要个弟弟。」
「弟弟哦……也好,弟弟一定会跟你一样帅。」她漫应。
「绘蓝,以後……」
这麽快,才一下下他就要提「以後」了?是啊!一旦决定结婚,他有好多事要忙呢!坐直身体,她从包包里把牛皮纸袋抽出来,递到他胸前。
「名字我已经签好,你签一签拿到法院公证,我们就不再是夫妻。」她打开笔盖,将蓝笔交给他。
接过笔,不想签字的意念在他胸间扩大。
「快签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癌细胞的蔓延,它们正一寸寸侵蚀她的体力和生命。
眉皱,黎儇快速在纸上落字,把证书塞回牛皮纸袋。「签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头一次,他像缩壳蜗牛,以为不提,这件事情就不算数。
「这是你的公寓钥匙,还给你。」
「钥匙给我,你等一下怎麽回家?」
家?她在台湾本就没家。「我搬到旅馆去了。」
「为什麽要搬?我没有赶你,那个房子我马上要人过户到你名下,如果你不喜欢那边的装潢,我找设计师……」
「我要回美国。」她轻轻地挡住他的话。
「回美国?为什么?」
「我在美国长大,那里有我的朋友,和熟悉的生活环境。」
「你在台湾住一年了,难道还没熟悉?要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对不起。」笑著摇头,她没办法面对他和季昀的婚姻。
他懂了,再留,对她是残忍并非仁慈。
「回美国,你要住哪里?」
「我父亲留给我一栋房子,你去过的,记不记得?」那个房子里,有她最美的回忆,父亲、母亲、童年、还有那个没有结局的单恋。
「我知道,我到美国一定去找你。」
「别来了。」徒增遗憾罢。让她安安静静死去,让她安安静静遗忘。
「你的人生还很长,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你会爱上一个值得的男人。时间是最好的伤口愈合剂,不管是对心理或身体创伤。」
「不会了……除了你,再也不会……」时间太少,助不了她的愈合。
「固执!」轻敲她的额头,他不肯将她排除在心情之外,一如她对他。
「假设我告诉你,我只能再活一年,你肯不肯让你的婚事再延上一年?」
「绘蓝,这对我们不会有帮助。」锁了眉,他拒绝回答。 她懂,她的爱已经浪费他们一整年,再延迟,对他、对扬扬、对季昀都不公平。
拭去泪,她浅浅笑著,「问你个问题好吗?」
「你说。」他选择对她残酷,虽然於心不忍。
「如果我不在你会不会思念我,一如我思念你?」思念--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会。」尚未离开,他的思念已泛滥成灾。
「如果,我们相识在你和季昀姊之前,你会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