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姑娘,借问一句,”黎灵开了腔想证实心中疑惑,“听说冷月是啸海族族长的女婿,倒不知他与姑娘如何称呼?”
“冷月正是小妹夫君!”提起冷月,荆靖神情难掩骄傲。
“是吗?原来眼前就是冷夫人,失敬!”黎灵恭敬作揖,“在下对冷大侠景仰已久,却不知他本名为何?”
“冷袂!”荆婧爽快地回答,转身倾着魁宝步下绳梯,后方的黎灵闻言却微青了脸色。
◆ ◆ ◆
小舟上载了不少人及几箱衣物,吃水过深,行进之际显得有些迟缓。
“魁宝,叫你少吃些,你就是不听话!”荆靖满不讲理,巨汉臊红了脸却只会搔首。
“是,小姐教训的对,都是魁宝的错,魁宝不诙贪吃。”
“站起来!”
那老实的巨汉乖乖地站直身子背对着荆靖,他身材魁梧,小舟因他的站立晃了晃,在韩涵惊呼声中,众人只见荆靖素足一扬竟将这大汉一脚踏人大海。
“你游回去吧!”荆婧发出命令。
在众人赞叹地望着魁宝以惊人的速度往岸上游去之际,船尾处没人注意的当儿,六岁的韩黎因倾身下水,被魁宝落水时造成船身晃动波及,扑通一声跌入海中。
“黎儿!”不识水性的韩涵发出惨叫,她揪紧黎灵的衣袖,惊慌的泪珠儿滚滚落下,“快救女儿!”
黎焰正待跃下海中,突然韩黎在众人面前自水中冒出,她喝了不少水,濡湿的发及衣服黏在身上像极了落水的小狗,她的身子被水底下一名少年托高抬出水面,荆靖伸长手臂自少年手中接过那惊吓过度连哭泣都忘了的小女娃。
因为母亲韩涵怕水,所以自小韩黎并无机会靠近水,对于大海至为陌生,这会儿却喝了一肚子的海水。黎焰拍拍小女娃的背让她呕出水来,再取条大毯将她包妥送到韩涵怀中。
直到将韩黎安置妥当,黎焰等人才有机会回头看清楚那救了韩黎的少年。
其实那只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水性极佳,在水中救个人对他而言像在路上行走时扶起一条小狗一样简单。送上韩黎后,男孩并未爬上小舟,他上半身倚着船舷,轻松自在地同荆婧说话,两人相当熟识,男孩的笑容绚烂如日,亮闪闪的一口贝齿叫人移不开视线。
“皓儿,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荆靖吓他,“当心我去告状!”
“去呀!我才不怕!”那叫皓儿的男孩一脸得意,神秘一笑自手中取出一个东西,“瞧瞧这,好大的海螺!”
荆靖笑道:“我还说你怎会会刚好躲在这儿等着救人,原来是潜在底下偷大海的宝物!”
“不是偷,这叫暂借。”男孩哼了声,转身放开船舷,跃身再度潜入水中时,他又开口,“别再掉东西下来耽误我寻宝,一会儿是魁宝这个大巨人掉下吓跑我看上的一只大海龟,一会儿又是个不会游水的小女娃挡了我的视线!”
小舟继续前行,船上一段长长的静默,最后韩涵终于忍不住了,她扯扯丈夫的衣襟轻语,“你没发现吗?”
“发现啥?”
“那叫皓儿的男孩长得、长得……”韩涵觑了黎焰一眼,吞吞吐吐却接不下话。
“长得很像我的兄弟,黎焰。”还是黎灵干脆。
他笑着别了沉默的黎焰一眼。
“谁叫我这兄弟生得一张大众脸1”黎灵挖苦他。
“荆姑娘,”黎灵却还是忍不住发问,“敢问那位搭救我女儿的小兄弟是谁?他的娘亲是哪位?·
“他叫冷皓,是冷袂的儿子,不过,”荆靖笑着澄清,“我可不是他娘亲,我认识冷袂时,他已有这个儿子,至于他的娘亲是谁,冷袂只说是年轻时的荒唐事不愿再提,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娘亲是谁,小家伙脾气拗得很,从来只叫我靖姨不叫娘的。”
荆靖觑了黎焰一眼,笑道:“方才我同焰表哥提过有个人跟他长得很像,指的人就是这小子。”她摇摇头浅笑有些不解,“冷袂的儿子居然长得像焰表哥,倒真是个怪事,也说不定皓儿的娘亲与你们黎家有些关系吧!”
小舟上,黎焰始终沉默不语,念头百转千回,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个男孩就是他,与冷宁的儿子,不只因为两人外貌神似,更因为在男孩转身遁人海中之际,黎焰见着他悬在胸前的那块紫玉。
那块镌刻有“焰宁”两字的紫玉!
那块他亲自挂上宁儿胸口的紫玉!
他们说好要拿来留给后代子孙做传家宝物的紫玉就挂在那孩子胸前。
听荆婧的说法,孩子跟着冷袂姓,认冷袂为父。
黎焰心头酸涩,他本来就无权当孩子的爹,当年孩子在宁儿肚子时他没本事护住他,这十年来他也从未尽过一天做爹的责任,既然如此,他又凭什么在十年后突然出现且要带走这原就该属于他的妻儿呢?
他的心头紊乱难平。
◆ ◆ ◆
啸海族人热情豪迈,好客得很,除了荆靖外,荆霁还有几个儿子。为了迎接这个没见过面远道而来的外甥,荆霁命人备安丰盛筵席,聚齐满屋子的人。餐后,韩涵抱着瞌睡连连的女儿先行离席,而黎灵及黎焰则被斟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叫众人簇拥着畅怀饮酒。
黎焰微醺睇着席上各式佳肴美酒却难有食欲,因为他没有见着他想见的人。
“你母后近来可好?”荆霁关切问候。
“谢谢舅父关心,母后身子硬朗,气色也不错!”
“她嫁人赤日国后,不久咱们族里起了乱,大家都疏于联络,下次有空舅父一定要亲自到赤日国看你母亲。依她的年纪该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了,有个如你一般出色的儿子,她一定很欣慰!”
黎焰但笑不语。
黎灵与荆霁畅谈着治理岛国的心得,未了,黎灵探询问道:“听说冷袂有个妹妹,不知是否也在你们岛上?”
荆靖怪异地睇了他一眼,“黎大哥已有妻女,似乎不该探问别的女人的事了吧?”
他一笑,“荆姑娘多心了,冷袂的妹妹冷宁当年随她母亲改嫁我父王,成了在下的小皇妹,所以在下才会对她特别关心。”
荆霁笑着摇摇头,“这丫头最爱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至于方才你问到的那冷姑娘,她的确住在咱们东篱岛上,只是这冷姑娘生性喜静,住的地方离咱们众人所居之处尚有一段距离,平日大伙儿都很少见着她的。”
荆靖哼了声,“冷袂对他妹妹宝贝得很,他用曼陀罗将她居所围起,恍若是个禁地,平时很少有人会上她那儿,只有冷皓这个小家伙是个例外,他与他姑姑很亲近,整日到海中寻的宝物几乎都说是要送给姑姑的。”
这一刹那间,黎焰竟有些嫉妒起自己的儿子,到海中寻宝送给宁儿原该是他的事儿,怎地换成了这个小子,他侵占了自己的权利!
黎焰的心底在这一刻终于因为确定宁儿的下落后放下心头大石。
◆ ◆ ◆
夜里众人皆熟睡,惟有黎焰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猛然起身,他原想等到天亮后再去找她,但心底那股蠢动迫使他再也按捺不下思念的情绪,就在今夜,他一定要见着他的小宁儿。
他步出住屋,沿着海岸朝荆婧告诉他的方向行去。
南方岛国的夜毫无冷意,凉凉海风袭在他身上却减不熄他满腹思念引致逐渐沸腾的情绪。 ’
明月悬空,星于耀顶,夜色如幻似迷,他细细咀嚼着他与她一起的每个夜晚。
良久之后,他在月下远远望见一丛丛往下垂首如漏斗状,清雅秀气的紫色曼陀罗。他心跳加速地见着那隐在树丛下的木栅小门,轻轻一推,他走人她的世界,在阔别十年的岁月后,他们终将见面,突然间,他有些害怕自己会突然清醒,乍然发现这一切不过又是一场梦境。
他按着自己的心口,即使经过征战,经过那么多年的风雨,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候,他竟然害怕自己会突然死去,而无法感受到重见她幸福的一刻!
园子里有座秋千垂挂在树枝一头,他想像着她和儿子在上头嬉戏的情景,花圃中淡淡雅雅地植了满地的花草,南国气候适合植物成长,它们姹紫嫣红地向上伸展着枝丫,托着花蕊,黎焰发觉其中独少了蔷薇——那禁锢着她心灵多年的植物。
她的小屋用着原木搭建而成,自然朴实,偌大的窗门向着海,薄如蝉翼的纱帐不会阻着她看海的视线,在她的屋里随时可以嗅着海的气息,听见海的潮音,看见海的浪起远寓。
黎焰进了小屋,屋于不大,几乎只需一眼即可看尽,失落感顿时涌起,宁儿不在屋里,夜深人静,她会在哪里?黎焰轻叹,这个盘踞在他心底的妖精,他似乎永远都在寻觅她的踪影!
一个念头闪过,他推开门走向近在咫尺洒遍银色月光的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