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真的没办法了,身处在水火不容的两个家族之间,做为中间人的她为了能让大家生活平静--特别是,她个人的身心平静--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
那是很残酷的人生体验,虽然说她从小就知道,两个家族之间的不和睦,但真正让她体验到这一点的,是三年前开始的游牧生活。
继母亲的久病离世,当时的父亲也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而去世,也不知是怎么开启战火的,总之,成为孤儿的她成为两家人的意气之争,最后没有选择的,被安排了新的生活模式,在这两家族之间一个月搬迁一次,各住一个月。
因为是意气之争,因而想收容她、养育她的真心并不是真实的,一旦兴头减退,她的存在对双方的家族来说,只能用麻烦来形容。
就在那段日子里,她彻底的体会了夹缝人冷暖心酸,够了,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她发过誓,只要一等她毕业,可以正式的工作赚钱后,绝不再忍受那样的生活,也因此,就算她的个性让她不乐意做两面人的这种事,却是不得不做。
利用两家人非到必要绝不对话的特性,也利用了双方其实都不想再多养一个她的心态,她很从容的说了谎。
其实是很简单的谎言,就是对父亲家人这边说,要去小阿姨家住;再对母亲家人这边说,要去大姑姑家那边住,之后,两边的人就不再过问,全当她是到对方的家去长住,也没人想费事再多问。
造就了现在,面对两方人马,她得说两种不同的话,做起了两面人……
「大姑姑,等我领钱,再还妳那五千元。」速速转移话题比较安全。
「是两万五。」停下脚步,苗月英更正。
「嗄?」她整个人顿住,除了跟着停下,也是因为这奇异的数目字太让她吃惊。
「红包!妳把人烫成那样,光两盒水果就想打发了吗?」翻白眼,然后从包包中拿出一个红包袋,说道:「在妳落跑、我让男同事送吴主任上医院的那时候,我已经先帮妳准备好了,等会儿见了人,记得跟着水果一起送上,好听话多说一点准没错,知道了吗?」
「红包?」看着那包有一点点厚度的红包,苗小荳真觉得一颗心都快碎了。
不会吧?
老天爷应该不会这样对待她的吧?
她省吃俭用了半年多,连租个房子都不敢,只能窝在办公室睡克难式的睡袋,好不容易存了那么一点点的钱,才想着总算可以去租个房间来住而已,结果……
两盒水果去掉五千。
小阿姨要她支付外公这个月的看护费,一下去掉了一万八。
现在大姑姑要她包一个、整整要两万元的红包,这……这……
「不用包这么多吧?」欲哭无泪中,努力要力挽狂澜,「以吴主任的个性,就算包了,他也会公报私仇,炒我鱿鱼的。」
「妳还知道他会公报私仇,那么,做事情之前,要烫他之前,怎么不想清楚?」苗月英忍不住又数落了起来。
骂完,哼了一声,这才说道:「现在工作保不保得住是一回事,妳烫伤了人,人家说不定告妳个伤害罪,妳说要不要这么多?」
「是他先摸我……」
「谁能作证?」苗月英无情的打断她的话后,要她直接面对现实,「妳说他摸妳,那是妳一张嘴在说,他被妳烫伤了,却是妳已经承认的事,妳说,谁的赢面比较大?谁看起来理亏?」
「……」无话可说,苗小荳无话可说。
苗月英似乎还想再奚落什么,但她包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止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嗯、嗯,我知道了。」
三言两语,苗月英挂上了电话,苗小荳光是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我人事部的朋友打电话来,说人事经理已经赶到医院去了。」皱眉,苗月英不知在想什么,「这事,我铁定保不住妳……」
这话听起来好像她曾想过要保住她似的,让苗小荳有些吃惊。
「大姑姑……」
「叫课长!」当机立断的低喝,「说过多少次,公私要分明,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别搞错了关系!」
「……」苗小荳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最终只能吶吶的应了一声,「是,课长。」
「妳给我听好了,要保妳,我是没那个能力,妳也别指望我了,等下见了人,说话小心点,别让人发现是我介绍妳进来的。」意思是,连亲戚关系也别让人知道,就跟平常一样。
心口泛起些许的疼痛之意,某种冰冷的感觉笼罩着她,但苗小荳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低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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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因为治疗,正传来一阵杀猪般哀爸叫母的可怕惨叫声。
因为曾看过一个关于「那个」部位烫伤的故事,那时只当成笑话来看待,可这时这刻,听见那凄厉的惨叫,苗小荳修正了想法,无法当成笑话看待,也无法想象里面到底是在进行什么治疗?又,到底是有多痛?
她很难理解病房里正在发生的事,同时,也无法理解病房外正在发生的事。
为了烫伤事件而出马的人,不单只是人事经理,竟然还劳动到了高层,一个很高层很高层……
人事经理也就算了,毕竟不论私交的话,掌管人事的主管前来关切受伤的员工,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但……
傅准怀?
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总经理还要大,而且是大上许多的「特别」助理?
说他比总经理还大并不夸张,因为人人都知他直接受命于开膛手杰克,可以说是本尊的对外发言人,对她来说,因为这人太过的位高权重,其存在感就如同传说中的人物一样,彼此的距离是无法想象的遥远,应该不可能出现有交集的一日。
却没想到,眼前的画面推翻了她的认知。
只因为一起烫伤人的意外事件,本该高高在上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了,让她觉得古怪到了极点,却又想不明白理由跟原因。
让她一头雾水的并不单只是傅准怀这人的存在……
苗小荳偷偷的看了一眼--所有人因为病房内的治疗,为了病患的隐私而待在病房外等着--几位大人们竟能假装没听见那惨叫声,还假装无事一样的在客套寒喧,她真的很佩服这些人充耳不闻跟粉饰太平的功力,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一行人等了一会儿,漫无边际的扯了些公司未来的愿景之类的废话,直到医护人员鱼贯走出之后,久候多时的他们才总算能进到病房之内。
兴许是人事经理抢先一步进入,已经先行向吴主任提示了贵客来访,也有可能止痛针之类的药效起了作用。
总之,在苗小荳他们进去之后,没有像她所想象的那般,在她一进门时就被丢东西,就连应该要少不掉的几句破口大骂都没听见,进去只看见一个忍痛忍得嘴角快抽筋,还在装文雅的吴礼义。
「……其实只是件意外,真没想到,会劳动到特助过来一趟。」吴礼义顺口溜一样的说着场面话,虽然忍着疼没叫出声,但龇牙咧嘴的表情却怎么也忍不住。
「别这么说。」傅准怀说场面话的功夫也不差,而且很会利用机会夹带「重点」,说道:「员工出了意外,我本来就该出面关心一番,更何况,这也是杰克的一番心意,我怎能不出面?杰克其实是一个很关心员工的人。」
温文的谈吐,话语中的包容,傅准怀表露出来的就是一副好商量的好好先生模样,让人事经理与吴主任忍不住相视一眼。
做得好,大舅子--人事经理的眼神如是说。
难得能跟特助直接接触,千万要把握机会,被收为心腹--吴礼义的表情如是说。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苗小荳则是一脸的悲惨,是一种心灰意冷,觉得人间没有道理可言的悲惨表情。
她没想到,这样高高在上的主事者,温雅有余,魄力不足,看起来就是一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这样的人就算特地出面来表示关切之意,也没办法主持什么真正公道,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所有人的表情全让傅准怀看在眼里,只见他不动声色,朗声同时说道:「关于这次的意外,为了能快速建立杰克在员工心目中的形象,我想,惩处名单是愈快出现愈好。」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苗月英完全附和,努力表现她的向心力。
「这确实是建立老板形象的最好方式,一切就听特助的意思,我会尽快拟出人事命令,让惩处早日生效。」人事经理打包票,努力表现出全力配合的诚意。
看着这两个主管的一搭一唱,苗小荳只觉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忍不住哀叹起买水果的五千元,更忍不住的暗想着,反正她铁定是要失业,回家吃自己,不知能不能扣住那包两万元红包,好减少她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