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了一份正职的工作,工作轻松不说,员工福利比起以前的工读生行情,那真是加了数倍不止。
而且不单只是员工福利,就连薪水也是加倍,让她的经济状况明确的稳定许多,不用再天天兼职便利商店的夜班工作,让她整个人为之轻松不少,总算能有时间让她看点书,开始为夜校的事做准备。
另外,她还捞到一个这么好的栖身之处……即使她仍旧是没有明确的使用权,但比起之前,那真是好上太多太多了,别说是环境设备,光是人事单纯的这一点,让她心灵平和放松,就够她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只是,就跟否极泰来的原理一样,太多的好事发生之后,总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没到乐极生悲的地步,但是确实是有一点点的小悲惨……
「呕!」连着数声的干呕,对着马桶吐出一些酸水之后,冲马桶、涕泪肆下苗小荳拖着虚弱的步伐到洗手台,洗去一脸的狼狈。
「小荳?」门外,程云丞的担忧是那么样的明显。
紧闭的门板在他的忧虑下开启,苗小荳一脸惨白的飘了出来,程云丞想也不想也赶紧扶住她。
「没事。」她习惯性的说道:「吐出来就好一点了。」
程云丞皱眉,这话他已经听了第三次了。
「妳要看医生。」他不要再听她的话,那套「休息休息,让抵抗力自动发挥作用就会好」的理论。
「不用了。」意识飘飘的,纯属反射性的回答,浑然不觉她整个人几乎是半瘫软在他的身上。
程云丞当机立断的揽腰抱起了她,她连挣扎害羞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的偎着他,面颊上过高的体温熨着他的颈窝,让他皱起了眉头。
「妳要看医生。」说的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现在……」被他放回软软的床铺上,她有些挣扎,「上班时间,不能偷懒。」
「上什么班?」他完全不认同,「妳病了,需要休息。」
「不行。」因为珍惜眼前的好运气,她不想拿现今的生活来冒险,「我才刚变正式的员工,没半个月就请病假,传出去不太好。」
「病假是因为生病,跟时间有什么关系?」他觉得她的逻辑很奇怪。
苗小荳整个人昏昏的,肚子隐隐作痛,人极难受中,也只能想出一个理由,「会让人说闲话……」
「谁说?」他的问题再直接也不过。
这个办公室中,一直就只有他跟她,也只有在用餐时间,傅准怀会仗着她的不知情,吃定他的不想让她知情,以「特助」的身分,厚着脸皮上来打牙祭。
除此外,没人能上得来这层楼,也别想进到这间办公室来,他不信这样的环境下,能有什么不利于她的闲话耳语传出去。
「听话,妳需要休息。」他已经决定等下就叫傅准怀去找医生过来。
「那……」昏昏的闭上了眼,她呓语,「我睡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这一下下,当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医生正拿听诊器在听她的肚子。
当然是吓了一跳,毕竟她可从没想过一觉醒来,会露着肚子,看见一个人拿着听诊器在听诊。
「没事。」一见她醒来,坐在床边的程云丞紧握着她的手,安抚意味浓厚。
看诊的医生结束听诊,刚好她也醒了,连忙问了数个问题好厘清症状,让她只能努力集中精神回答。
当中,她曾试着要坐起来,但程云丞觉得她太虚弱,还是躺着比较好,她无力坚持,只能乖乖的让他盖上被子。
医生就着公文包在写病历,没一会儿好像是写好了,程云丞低声要她躺着休息,就领着医生出去。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听话的就要闭上眼继续再睡,但床边铃声忽地大作,她那只只用来接收,鲜少打出去的行动电动在这时响了起来。
本来想关掉不予理会,但认真的个性让刚躺下的苗小荳爬起来,接起放在床头的行动电话……
「喂?小荳啊?」白素月劈头就说:「我小阿姨啦!能不能麻烦妳一件事?」
「小阿姨……」其实她整个人热烘烘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肚子又闷闷的感到疼痛,但仍强打起精神回应,「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刚才外公的安养院打电话来,说外公吵着要吃水梨,晚点妳能不能买点水梨送过去?」白素月要求道。
1今天吗?」虚弱的声音里满是为难,「可是我人不太舒服……」
「别这样。」白素月像是没听见似的,径自道:「小阿姨本来不应该麻烦妳的,但没办法,现在我们一家都在外面……」
「外面?」这字眼让苗小荳有点无法思考。
「难得放暑假嘛!我跟妳姨丈带妳表姊、表妹出来玩……之前不是跟妳说了吗?」白素月提醒她。
「……」沉默了好一下,苗小荳细声答道:「没有,小阿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我没说吗?」白素月显得很吃惊,「啊!瞧我这记性,我竟然忘了跟妳说一声,我还当是妳拒绝,不想跟我们一起出来玩。」
「……」这次的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总之呢!我们一家子现在人在外边,实在没办法赶回去,所以要麻烦妳走一趟了。」白素月说得理所当然,「大家都是一家人嘛!理该互相帮助,妳外公他自从得了老人痴呆症后也很少在要求什么,这次他难得想吃点水梨,妳就送一点过去,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是……」她真的很不舒服。
「外公除了疼妳妈,最疼的就是妳了,妳也不想让外公失望的,对吧?」白素月径自说着,「之前妳一直借口说工作忙,那么久没去看他,刚好趁这次去探望探望他,我想他一定……」
有些的听而不闻,苗小荳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像是破了个洞一样。
不是借口,她工作忙,并不是借口啊!
之前当工读生时,她还在便利商店兼了夜班的工作,为了赚钱,就连假日也要打工,有时忙得连正餐都没办法吃。
她是真的在为生计而忙碌辛苦,不时的还要代垫一些干千她事的家庭支出……代垫是好听的说法,基本上,只要她拿出去的钱,就再也没有还回来的一日。
好比上回,在她最黑暗的那一日里,小阿姨急急要她先行代付外公的疗养费,但一如往常那样,在她支付了费用后,所有人就自动忘了这件事,变成她理应要支出的费用。
为了生活,她是那么样的努力,但似乎并没有人看见。
至少,在她小阿姨眼中,她的忙碌只是借口,而她的付出是绝对的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他们的家人,一家人……
好个一家人啊!
玩乐的时候不会想到她,只有需要付出时才会想到她,这样的一家人啊……
第六章
程云丞送走医生,甫进门,就看见她坐在床上,视而不见的凝视着前方,两行清泪滑落的画面。
「小荳?」急忙奔了过来,平日不太有表情的冷颜有些些的紧张之色,忙不迭的问:「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他,却是没看见他,眼神空空的,像是失去灵魂的娃娃。
程云丞见她拿着行动电话,知道有古怪,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中拿过电话,但上头显示已经是断线状态,于是他索性叫出来电显示,就看见显示白素月三个字的电话号码……
「小阿姨叫我买水梨去看外公。」虚弱到有些飘浮的声音,像是破碎掉那般。
「嗯?」程云丞看着她,专心听着。
「我跟她说我不舒服……」
「医生说妳发烧,肠胃有点发炎,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他说道;并没提及医生研判,她的情况应该是之前太过劳累,精神过度紧绷,如今突然间放松下来,之前累积的压力一拥而上,才导致现在的不适。
「我是真的……真的很不舒服……」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她细声低语。
「我知道。」拨开她颊畔的发丝,苍白中染着病态的嫣红,除非是眼不能视的瞎子,才看不出她的难受。
「但是小阿姨不知道……」觉得很难受,不只是身体上的不适,心里也很难受,「她叫我送水梨……没听见……没听见我说不舒服……自己、自己出去玩了……」
哽咽,觉得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一家人……他们一家人去,没找我……只有有事时才找我,说是一家人……」
难以自制,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要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要能有选择,她也想跟一般人一样,有个最一般的家庭,做最平凡人家的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在有利用价值时,才会被想起的「一家人」。
利用价值,亲情要牵扯上这四个字多可悲,可是,她小阿姨就是给她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利用价值,就跟个路人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