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自己是个身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古代女子,端坐床沿等着她的夫婿来为她掀开红头盖,与她携手共渡崭新人生。
他会是什么模样?会有怎样的性情?
睡梦中的她甜蜜地揣思等待着。
她的甜蜜是直到男人掀起她头上的红头盖后,才瞬间烟消云散的。
“亲爱的娘子,你始终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向来我要的东西我绝不松手。”
男人热热的气息在她耳下骚动,近乎真实,引她心绪大乱,“拥有你一世不足,我要的至少是三生三世。”
男人坏气而熟悉的笑容叫她心悸,梦中的她尖叫出声,其实男人高大帅气,只是……只是他像极了沐玄思。
为什么她梦见的不是周子鑫竟然会是沐玄思?
真是个骇人至极的恶梦!
菱菱忍不住念起南无阿弥陀佛,肯定是之前和玄思的那番话在她脑海里起的作用,她才会作这样的恶梦。
菱菱想起沐采思——她的大嫂,采思说当年她是先梦见白马王子出现后,才见到她的大哥纪颐伦的。
“别忽视你的梦境,”采思说这话时,满脸是甜蜜的神情,“有些时候它可能是你潜意识的知觉或与前世今生的根据,有时候甚至会比你清醒时还要能探知你更深一层的心思。”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她潜意识里,她竟然有一丝丝喜欢那只八爪章鱼
菱菱捂住嘴险些要发出跟梦中人一般的尖叫,她无法忍受与那男人有一丁点儿超乎哥儿们感情的想法。她突然想起曾看过报上专家的话,梦与现实通常相反,她只是被子鑫的异常弄乱心思才会作这种恶梦的。
安慰自己后,菱菱恢复了好心情,转身开始打量起周遭环境,车子已然停止熄了火,只是她完全没有概念这是什么地方,她蜷躺在后座里,车窗上开了小缝容她透气,她原先盖着的薄被上多覆了件他的外套,至于那男人则不见踪影,他并不在车上。
菱菱看了腕表,清晨四点钟,天色尚墨黑着,他在哪里?
她套上沐玄思的外套,打开车门下车伸直腰杆,迎面一阵虽嫌冰寒却清甜入脾的山林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原是漆黑难辨的氛围在眼睛逐渐习惯后慢慢清晰,这该是座山谷吧!
菱菱信步前行,在前方满布芦苇丛的地方仿佛嗅到了湖水的气息。
不止湖水,菱菱轻轻抽动鼻端,一股浓郁诱人的香气似有若无向她招展,她几乎是用蹦跳前行的,在湖畔,微弱光晕里,她果然见着了沐玄思,和他身旁那壶正蕴着香气的咖啡,不远处,他的摄影角架静矗在湖边,他正安静地闭眼寐着,颀长的身子沉在一只便携式充气式半斜着靠背的软架躺椅里。
菱菱倒杯咖啡轻啜了一口,却忍不住咋舌,苦死人了,她的咖啡里向来又是奶精又是糖,没试过原味,真没想到这么香醇的东西竟有如此苦涩的原味。
她忍了忍不想为这种小事吵醒他,开了一夜车,他该是疲惫的,冷不防,两包白晃晃的东西白天而降落入她手里,正是她想着的糖包和奶精。
“我以为你在睡觉!”菱菱悄悄开了口,不想破坏那分宁静恬适。
“我是呀!”他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眼神亮着笑,“我梦见你,然后就醒了。”
“梦见我”菱菱心惊胆战,想起自己的梦有些不自在,却又有着难掩的好奇,“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不但偷喝我的咖啡,还跟我伸手要糖。”
菱菱松了一口气,浅笑盈盈,“小气鬼!”
沐玄思不以为然地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你在等什么?”菱菱蹲下身子靠在他身旁,心生佩服,清晨山林露重湿寒,他居然丝毫不引以为意,反倒是她,虽披了件外套,还是觉得冷。
“等天亮。”他懒懒的声音扬起,“等鸟叫。”
“我也要等。”
“随你,不过待会儿你得安静点,别吓跑了我的鸟。”
菱菱忍不住咯咯直笑,玄思说得一本正经,她却直觉这话有语病,别吓跑了他的“鸟”
蹲在他身旁一会儿,菱菱已然腿酸脚麻,见他憩得如此舒适,她不甘心趋前推他。
“你到车上睡比较舒服,天亮了我叫你过来。”
沐玄思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对不起,我无法信任你,你那沾枕就睡的毛病肯定会让我的鸟全部飞光,如果我想拍的是‘鸟尽湖清’,这样的景我再来拜托你。”
“那不然……”菱菱盘算着,“不然你去湖边走走,方才我看到那儿……”
“别打我椅子的主意,纪菱菱,”他连让她说完话的机会都不给,“你若真想躺下就上来跟我一起挤,否则请乖乖回车子里去。”
“一起不会弄塌椅子?”菱菱神情写满疑虑。
“这椅子是特制来增加夫妻情侣情趣的,不怕挤,不怕使劲,耐操得很,还有保证书,只不过……”沐玄思撑开眼睑不屑地轻瞄着她,“怕你不敢跟我挤罢了!
“笑话!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不敢呢!只是……”菱菱轻哼,“我们既非夫妻也不是情侣,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起了歹念?”
“纪菱菱!”沐玄思睁开眼睛淡扫过她,“别高估了自己,别低估了别人。”
“沐玄思!”菱菱气嘟嘟攀上充气躺椅,她的重量使得躺椅晃了晃,“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毫无女人味,就算裸着身子躺在你身边,你也无动于衷?”
他朗笑一把捉牢她,将她搁在身侧躺下,“狐狸若脱了层毛现出原形就不是狐狸了吗?”
“你竟敢说我是狐狸?”菱菱边响应边挪动着身躯,她原想与他多保持点距离的,但躺椅是充气式的,攀得再远,最终还是滑向中间因重量陷下的地方——玄思身边。
见她几次徒劳无功,玄思不以为意地轻笑,“放弃吧!你始终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震慑了菱菱,她想起那个恶梦。
“你说什么?”连动都忘了,菱菱抵在玄思身侧抬起头,认真地追问。
“我说……”玄思帮她弄妥了个舒适的位置,让她蜷在他身旁,枕着他的手臂,“古人向来幕天席地,以春做帐,以草织席,现下的你有软椅为席,有俊男手臂为枕,就屈就点儿,别再妄动了,这躺椅是充气式的,你既要共挤,想要做到泾渭分明是不可能的,既躺之,则安之,不是吗?”菱菱不语,心底是同意的,若要忸怩作势,又何需躺下?
“嗨!有星星呢?”菱菱看着天顶,两只手臂挤在两人间隙里至少可以做条界线,倚在他臂弯里,不时可以嗅着他淡淡的男人气息,很好闻很熟悉的味道。
“不但有星星,方才还有细细的蛙鸣和虫啼,只可惜……”沐玄思闭上眼睛,喟叹,“来了只狐狸,聒聒噪噪又是咖啡又是跳床,太杀风景。”
菱菱忍不住捂他,却也不想被指为杀风景地低了嗓音,“你又说我是狐狸!”
“狐狸没什么不好,叫女人狐狸是一种赞美。”他一派正经,“这种生物外表柔细美丽,内心精灵巧黠,善于勾惑人心。”
“妲姬、褒姒才是狐狸,”菱菱哼了声,“我不会妖惑男人。”
“是吗?”沐玄思轻语,“有时候天真反而会是种最惑人的工具,让人深陷其间而不自知,发现时已然泥足深陷,拔不出身子了。”
“这话你该去跟周子鑫说,”菱菱轻轻打了呵欠,玄思说她有沾枕就睡的毛病倒是不假,她又开始昏昏欲睡了,爱困的人希冀温暖,她不自觉往他身上贴近,那是一个吸引她的热热火源,“对子鑫而言,一个躺在床上的死人可能还会比我更重要。”
他轻笑,菱菱的头随着他的笑意伏动着,他的心跳声卜通卜通地悦耳动听。片刻后,他突然出声。
“刚才我骗了你。”
“骗我?”菱菱有些摸不着头绪。
“骗你说梦见你向我要咖啡、要糖。”
“所以……”菱菱松口气,“你并没有梦见我喽!”
“不,我梦见了你,但你不会想知道我梦见什么的。”
“快说!”她用力摇着他的身子胁迫着。
沐玄思笑了,“我梦见你是只全身雪白的狐狸,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陷入猎人设下的罟笼。”
“你呢?你是什么?”菱菱好奇。
“我是个路过的公子,自陷阱中救下你,你说要以身相许回报恩情。”
“老套!”菱菱打了个呵欠,“你干嘛不去梦盼柔?下次再梦我,我要收费。”
“是呀!我也不明白干嘛梦见你这只狐狸,”沐玄思笑笑不以为意,“我还记得当时我在梦中说了句话,拥有你一世不足,我要的至少是三生三世。”
“你说什么”菱菱霍然起身,瞪大眼睛双手压在玄思肋骨上,催问着,“然后呢?”
“疼呢!小姐!”他皱皱眉漫不经心张开眼睛盯着气急败坏的菱菱,依然扯着笑意,“然后就是现实生活里的一只狐狸蹑手蹑脚过来偷喝我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