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儿,盼柔是有点儿陶渊明误闯桃花源的喜悦,现今社会,功利主义横行,人人打着人权牌子,自个儿却不肯退让半步地坚持,泅泳在汲汲营营里,很多事,原不计较的,却为了别人的计较,而跟着计较起来。
在这儿嗅不着外头红尘的荒乱,满眼是懒散的美丽。
玄思第一次带她来这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年玄思和她同是二十一岁,两人是在一次校际联谊舞会上认识的,当时玄思带她回家见他父母,她第一眼就爱上这儿,更盼望能成为这幢屋宇的少夫人,她甚至想象着她和玄思的孩子在这片油亮的草坪上奔跑的情景。
在玄思之前,她不曾和其他男孩子正式交往过,班上几个被她重挫过的男生给她取了个“冰山美人”的绰号,席盼柔家世好,父亲在警政界属于重量级人物,容貌姣好兼之多才多艺,心高气傲在所难免,她自诩是崖顶难以攀触的一株异卉,对于世俗男子向来不屑一顾。
初时她见着沐玄思时也是一般心思,虽然他明显比其他男人好看,也比其他男人聪明,但在她而言也不过是个男人。
却是她的高傲冷漠勾起他的兴趣,沐玄思是个喜好挑战的双子座男人,善猎喜新,越艰难的任务越有兴趣,血液中漾着喜新厌旧却又仿佛专情得可以的矛盾因子。
沐玄思对女人极有本事,尤其当他想得到你时!
他先是无所不在地出现在你身边,用他迷人笑容和幽默话语让你不得不相信他的出现纯属意外,之后却又是一段时间让你“意外”地见不到这个人。席盼柔生平第一次失眠是为了这个男人,生平第一次疯狂也是为了这个男人!
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已甘心为他献上所有情爱。
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年该算是圆满甜蜜的,之后他被征召入伍,离开前夕,她泪眼婆娑向他保证绝不变心,乖乖等他两年。
他却漫不经心眨眨眼,“好盼柔!羊咩咩!”盼柔的声音向来细嫩,他总爱如此昵称她,“别给我压力,这两年里你若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别顾虑,别错过幸福!”
盼柔听得心头发寒,面色一沉,声音起了微颤,“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幸福只有在你怀里,除了你,”她落了泪,“我谁也不要!”
“玩笑话嘛!发什么脾气!”他揽过她亲了亲,她却未发觉他一向温热的唇降了热度,几近冰冷。
当兵两年,他不怕她变,反倒她怕他变,电影中军教片的刻板印象所致,她总担心他会去爱上军中小姐或军营外的小姑娘。
一有空档她便去探他,所幸这个男人在历经军事训练及思想磨砺后,似乎将多变心思改投注在摄影里,在部队一得着假便要上山下海捕捉镜头。
摄影原是沐玄思在学校里接触的一门功课罢了,年龄渐长竟然成为他专注的兴趣,但席盼柔不得不承认,她因之松口气,至少她不用担心是哪个女人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跟个相机吃醋总比跟个女人吃醋来得容易。
他去拍照她原是跟的,却在一次险些跌落山谷后再也不愿跟从,他全力投注在他的兴趣里,他的人虽在她身旁,心思却不在。
两人世界里,她自认已给了他很多自由,但现在,在苦等一天后,她终于捺不住性子来到沐家。
他昨日退伍,为了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缠人又不懂事,她没去接他,上次见面时他提过退伍那天要和战友去庆祝,几个人都不带伴的。
玩得再疯,一天休息也够了,他怎能不声不响任由她苦等一天而毫无讯息?她故意不先打电话就跑来,是希望自己的出现给他带来惊喜。
可这会儿,她望着没有灯光的屋子满心失落,他上哪儿去了?
还是他另有新欢?
正当盼柔心思杂乱之际,一个熟悉声音自后院响起。
“得分!”沐玄思低沉带笑的嗓音和着蹦、蹦的篮球声响及后院,灿亮的大灯安定了盼柔惶惑的心思,她暗斥自己胡思乱想,他不过是在后院打球罢了,在沐家后院有个小小球场和高高的篮球架。
向着后院行去,盼柔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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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玄思有着修长挺拔的身材,腕臂上的肌肉有力而结实,但不是电视上那种令人做呕的健美先生惊人的夸张,他总是不经意展现着他的性感,借由他结实的身躯和他那一身被阳光晒成健康棕褐色的肌肤。
他很爱笑,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时竟也会唧唧嗯嗯地苦着脸笑,笑起来一口白牙迷人至死,浓眉下是一双漾着玩世不恭又带点儿温柔的眼睛,军中管束不如往昔严厉,对于即将退伍的人尤其宽松,这会儿玄思的发已然很长,紊乱中却又维持着他独特风格,总有一绺发不驯地落在他额前,当那绺发落下时,他偶尔会由着它挡住视线,不耐烦时便手势一爬将它往后拂去。
当他做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时却都是帅气得要人命的性感。
这会儿,灿亮亮的大灯正映在他亮亮的笑颜上。
“输了还不认?”
沐玄思哼了声,一手托着篮球,一手叉在腰际,背心球衣配上短裤晃在夜风里,他嘲弄着眼前赖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女子,“即使先让了五个球,我又只用单手,你还是败得一塌糊涂,纪菱菱,”沐玄思摇头,“在我面前,你毫无胜算!”
菱菱偏过头轻哼了声,蓦然,低下头她抱紧脚踝喊疼。
“怎么了?”沐玄思抛下球挨近嚷着疼的小女人,她脚有旧伤,向来和她玩时,他都有所顾忌,不敢过火,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嚷脚疼,在她向来晴朗无云的小脸上,因疼而皱得像坨面粉似的,他心头一阵抽紧。
他急着要检视她的脚踝时,黑影跃起,菱菱趁隙旋身闪过他,捉起球,“哐啷”一记篮板球,正中标。
“得分!”菱菱一脸得意看着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沐玄思,“现在扯平了。”
“使诈的也能算吗?”沐玄思轻哼了声偏过头,懊恼如此轻易被她耍弄,懊恼她拿脚伤开玩笑,懊恼自己在乎。
“看得出来你很不服气喔!”菱菱将球扔给他,“给你个机会平反,如果你能闭着眼睛在我指定的距离内将球射进篮筐,我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这太简单了吧!”沐玄思恢复笑容,将球运至菱菱用脚画出的线前闭上眼睛。
“等一下!”菱菱踮起脚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检查他的眼睑是否存有缝隙,“没用东西蒙着,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看?”
“你想怎么办呢?”沐玄思无可奈何,“不会是想拿毛巾蒙着眼睛吧!”
“那太麻烦了,还得跑回家拿!”菱菱心思转了转,漾起笑,“我有更简单的办法,你蹲下。”
虽不懂她的意思,却拗不过她,沐玄思蹲低身子。
他蹲下身,菱菱由他后面跃上背脊,攀紧他颈项的模样,活像动物园里那只耍赖的无尾熊攀紧尤加利树。
菱菱用她的小手一只攀紧他的肩胛,一手靠近他眼际试了试,娇甜含笑嗓音漾在沐玄思耳际,“你若真有本事,扛着我,让我蒙住你的眼睛闹你,而你还能进球得分,我便算输了!”
她咯咯笑声搭着吐着气息搔得他全身发痒,他忍着笑开了口。
“我若赢了,有何奖品?”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忘了我三岁时抱着奶瓶找妈的样子,承认我是个大男人!”
“就这样”菱菱在他背上笑得打颤,“还说是大男人!光看你提出的奖赏就像个孩子!”
“你究竟答不答应?”沐玄思作势要扔下背上的无尾熊,“不答应就下去!”菱菱一边尖叫一边点头,“答应!答应!你要什么我全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熊在马背上不得不依从!”
沐玄思轻哼了声,“你当我是马?”
“是呀!当你是匹乖马,”菱菱用单手捂紧他双眼,确定没有缝隙后,笑着攀在他身上,“让纪姐姐想想该唱首什么歌奖励你这匹乖马……”
她另一只手未曾空闲下来,一下子拧他耳朵,一下子捏他脸颊,嘴得着空时还要去咬他霹在背心外硬邦邦的肩膀,全心全意净想着闹他失手。“城门、城门、鸡蛋糕,三十六把刀。骑白马、带把刀,走近城门滑一跤!”
菱菱唱得开心,沐玄思却忍不住笑,“阁下中文造诣高深,佩服!佩服!”他将球揣在手上,闭着眼,却舍不得出手,对于她的纠缠他起了眷恋。
“哼!瞧不起人,来首徐再思的折桂令让你服气。”
她轻柔嗓音再度从他身后悠悠扬起,敛起笑,她认真吟诗。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