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学生时代的体育股长谈恋爱,若不是看上他的外表,难道他吸引你的地方是脑袋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难怪你们会分手了!因为这样的爱情肯定幻灭得快。”洪子茜说。
“才不是呢!我们也没有分手,只不过是没有结果而已。”我说。
才一说完,我就发现自己说得没什么逻辑,没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了,还一定得要分手协议吗?我和范圣海已经有这么多年没有联络,即使再见一次面,恐怕也只剩下点头之交的情谊了。但是,当初我们的确没有分手--我在心里一直是这么认定的。
“天才!”洪子茜夸张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算了,随便你怎么说吧!有本事你就在礼拜一请假吧!不过,我可先告诉你,要和那死猪排班主任请假可要先找到职务代理人哦!还有,我先声明,这回我是没办法帮你什么的,每个礼拜一我至少都有七八堂课,没办法调课,这一次我可救不了你。”
她说完就一溜烟地在我面前跑开,我只闻到她刚洗完头的洗发精的香味……
我从来没有认真体会过任何一个牌子的洗发精的香味,甚至是我自己惯用的那个牌子我也没想过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只是,现在我却不能不去注意到这个香味,因为,多年以前,范圣海写给我的信,信纸上就是这种味道!我常常闻到洪子茜用这个味道的洗发精,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又记忆起这个曾经珍爱的味道……
我和范圣海之间,那一段年少时期的所有感动,那是认真的;那一定是认真的!
我看著手上的信,不能不去在意我现在的感觉,他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地址呢。上了高中之后,我们举家搬离了台中市区原本长住的眷村,家里的地址换了一次、电话号码也换了两次,他居然还能够找到在外地工作的我?但是,既然有了我现在的地址,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也许我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吧?就像洪子茜说的,我都有了可以论及婚嫁的对象了,范圣海搞不好他早就结婚生子了也说不定呢!也许是因为我们已经走过人生的许多阶段才会兴起开同学会的念头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起自己的痴心妄想来。
胡乱地喝完杯子里的牛奶,我认真地在行事历上圈住了半个月后同学会的日期,对著穿衣镜笑了笑后,便和洪子茜一起出门上班去了。
***
下午五点半,离学生的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我的下一堂课是在晚上七点钟,是国二的高中先修班。
不知怎么的,台下的学生一直蠢蠢欲动的,我知道他们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用心在听课,不,应该是说,我今天也没有多认真在教课吧?
在补习班里,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老师最大的功德就是竭尽所学地让学生在大考中拿到高分,但是,说不上操有什么生杀大权,毕竟,学生本身认不认真才是他能不能拿好成绩的关键!至于我,只要维持著学生几个百分比的上榜率和英文分数的进步就可以安心地领我的薪水,对于考生考到好成绩的,没能居功;面对也没有考好的学生,也不会有什么亏欠……简单地说,该说我们之间没有互动吧?
洪子茜常常笑我八股,因为我常常有个冲动,想要安排一些轻松的语文课程给我的学生,因为我觉得重考班里的学生真的很辛苦,除了短短的休息时间,大部分的时候就是窝在拥挤不堪的教室里;女孩子倒还比较会排遣自己,男生嘛……我常常会不经意地看到男孩子们聚集在防火巷后抽烟。
补习班里也是有训导主任的督导,学生不良的纪律也会有所惩处,但是还是会有学生甘心冒险,只为图一个短暂的痛快!所以,每天一到了傍晚的时候,面对著四五十对空洞的眼神,常令我心生不忍。
“拜托,别没事找事好不好?现在的孩子都那么精,他们下了课之后怎么不会找自己的乐子。他们玩得可精明的,别忘了,这里是高中重考补习班,他们就是以前玩得太多了,才会考不上学校的!叶如茵小姐,学生心里在想什么、上课有没有精神,那都是人家的事,别老是想去管别人的家庭问题好不好?你领了薪水,就只管教好你的英文就成啦!”洪子茜常常对我这样耳提面命地说著。
我当然不能反驳她什么。她说的都没错,只是我也很想告诉她,她说话的样子是愈来愈像她口中那可怕的死猪排班主任了!
唉!我不禁对著讲台上的一叠讲义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这么没有感觉吧?那可真的是我们这一行最高的境界了!
“好,最后利用十分钟,”我一鼓作气地打起精神对著台下的学生说著:“我们把早上的模拟考试的答案提出最常出错的地方讨论一下,你们都拿到考卷了吗。”
“叶老师,好无聊哦!说点名人轶事吧?太家的脑袋都快缺氧了!我们已经上了一整天的课了,真的好累哦!只有你的课才可以让我们轻松一下。”有个耍宝型的男孩子说。只有我的课可以轻松一下?我看了看他说话的表情,总觉得他是话中有话。
“考卷明天再讨论嘛,一大早的精神比较能集中,订正的答案才能记得嘛!不然下次再考出来,还不是照样会错。”另外又有一个男生振振有辞地发表他的论调。他说的好像是很有道理,可是这样的学生只会让我生闷气。
“不可以,一节课五十分钟的时间里,老师会安排课程和进度,该上到哪里就上到哪里,不然你们都会忘了我今天教了些什么。”我提高了嗓子。
“可是我们现在又饿又累,根本无法吸收你高深的学问,你再塞什么给我们也是枉然,全都浪费掉了。”
“教得愈多,忘得也愈多!反正这些课在以前我们都是学过的,老师你应该想一些方式让我们打心里对英文感到兴趣,这样学英文才能事半功倍嘛!”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我眼前你一句我一言地说著,让我的耳朵不禁痒了起来。最后拗不过他们的央求,我还是用英文说了一个马克吐温的小品,又翻译了一下说过的内容,和相关的文法……我觉得自己很敬业,但是显然还是不能满足他们,他们只是不想听我的课罢了!
一下子的放松时间反而让更多学生肆无忌惮地骚动了起来,我也没好气,只好闷不吭声低著头收著我的教材。
就放弃这几分钟吧!我才在心里起了这个念头,却突然有一个纸团不知从哪个方向向我抛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掉在我的讲桌上--
这……我讪讪地打开,一看到上头写的几行娟秀的字体,却是不得不大吃了一惊!
叶老师,以后请你不要在上课时说题外话好吗?
再过五个月就要大考了,我们更应加强总复习!
你也有你的考绩问题,不是吗?
看完了纸条上一半恳求、一半胁迫的口吻,我突然傻眼了!我马上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红著脸看著台下,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在这一行并不算是新人了,还让这种事情发生,真的是太可笑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我不说话的模样却让整个教室倏地安静了下来。
我咽了咽口水,还是对著台下严肃地开了口: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一早的测验卷已经在班导师那边了,明天下午的课程则是先抽考第六册的全部单字。”
这是我的撒手间--抽考;学生最怕的就是考试。说也奇怪,怕考试,却要补习来加强考试,而且所有的考试最后还是为了另一个考试,逃也逃不掉。
“铃……”下课时间终于到了!
在学生此起彼落的嘘声中,我很快地走下楼。老大,这些半大不小的学生还真是难缠啊!累站了一天的我,忍不住对著幽暗的楼梯口呼了一口气。在落荒而逃时,我悄悄地把刚才那张纸条摊平又塞到课本里,心里直噗通噗通地跳著。
下楼后走到行政柜台边时,竟然又发现有一个女学生也很快地跟著我走到楼下,是刚刚那一班的学生,她是班长……齐乃欢。
我对这个学生有一些印象,因为她的名字在班上算是特别的,成绩不差,名声也算响亮。我回头看著她,发现站在柜台边的她二手空空,应该不是要问我什么英文课的问题。
“有事吗?”我开口问,打量著眉清目秀的她,发现她长得还真漂亮。
“叶老师,对不起!刚才那张纸条是我写的。”齐乃欢虽然说著对不起,但是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一点儿也不令人……哎!我又能要求什么?
“哦!我知道,没关系,我了解。”我坦然地笑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