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萝见话说溜了,却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全招了:“李公子,小玉不是这儿的人,怎么熟悉这儿呢?”
不是这儿的人?她在开什么玩笑?!戏耍他吗?他耐著性子地说道:“那你说,你家究竟在哪?”
她声小如蚊似地说道:“京城。”
她在开什么玩笑!几千里路可非几十里路,银票一张张消失,却是白跑了一趟。
他原本俊逸的面孔顿时拉沉了下来。
玉萝见他生气,直赔不是,最后索性来个乞丐下太原。“李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玉没齿难忘。假使来日我飞上枝头成凤凰,必不忘为你挣个一官半职。”
李罡以为自己听错了!赏我一官半职?她凭什么?“小玉姑娘,你说什么?”
玉萝摆出了准娘娘的架势。“我说我会要求圣上赐你一官半职,以答谢你护卫皇后有功。”
李罡本想大斥她的无礼,但基于安全考量,他决定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于是问道:“为什么你对成为皇后如此有把握?”
玉萝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十分肯定,只不过据我爹说,我一出世便有一名唤作菩提的大师说过,我有当皇后的富贵命格。”
李罡笑她的天真:“你相信吗?”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说:“是不怎么相信,不过,偶尔做做白日梦也不错。不是吗?”
他哭笑不得。暗忖:难不成她不知这话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嘱咐道:“小玉姑娘,你今日这话可别再说了。今天我肯为你守口,可算你的大幸,逢贵人相助。来日你若再说这话,惹了祸可别怪我没奉劝过你。”
不过,她仍心存侥幸,反正,说说又不犯法。
李罡也知她的想法,便对她说:“你可知你的一句话可能为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有这么严重吗?”
玉萝怎么也没想过随意的一句话会受这么大的刑罚。
他的一番训诫,可教她不敢再提这事,她答应他:“李公子,小玉谨记公子教训就是。”
见她知错,正巧眼前有游河之画舫,于是拉著她随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挤进西子湖岸;岸边骚人墨客尽兴地吟诗唱曲,大赞各式画舫之华丽及舫内之美女如云。
杭州不光风景好,更多的是眉目娟秀、体态妩媚的美人。
李罡不自觉喃喃出口:“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玉萝听见他的咏叹,一时兴起,也对以诗词:“独立寒阶望月华,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恐魂梦访天涯。”
李罡对她抱以微笑,惊为才女。
二人再往前进,夹岸处尽是些叫卖糖葫芦、糕饼及什货的小贩。李罡怕她走失,一双大手总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当然,他们之间还隔著一块小布帕以免肌肤之亲。
人一多,自然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虽扮成男儿身,但自然流露的体香与素手皓腕,无一不触动他的怜爱之心。轻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终于走出人多的地点。一出湖岸,两人便前往茶楼用餐。
走进全杭州远近驰名的御膳房,也是当朝圣上赐名之茶楼。小二忙招呼来客,店内桌桌爆满,要用餐,还得耐心等候食客离去,方有座位可坐。
玉萝嫌麻烦。“咱们上其它茶楼去吧。”
李罡可有了说词:“不,这儿出了名的红烧蹄膀,据闻十分甘津可口,有入口
即化之火候。今日咱们既有此‘机缘’到此,岂可错过?”语意中不忘责备她的一番胡诌乱语,害得他得陪她走上这一遭。
她的一双小足,可耐不住刚刚这么东钻西走的。她为难地:“李公子,可是我脚酸耶。”
他这才知她不耐烦的原因。当下心思一转,用手托住她的腰肢。
喂!这成何体统!她稍稍扭动身子,并告诫他:“我可是黄花闺女,你这般举动——”
他一个松手便放开她,重心一失,她险些又跌跤。他摇头,说道:“你这么容易跌跤,那么从今以后,不如由我来保护你好了。”
保护我?玉萝羞红了面颊。
见她默然不语,他问:“有问题吗?”
她含羞出口:“你说呢?”
两人打著哑谜,彼此心中却是留下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因为,他刚刚无心的一句承诺,意谓著他们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一起走。
他即将登基,而他开口要保护她一生,这岂不是代表……?
但玉萝可不这么想了,她说道:“不,李公子,您不用保护我,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她的婉拒对他固然是件好事,然而,所谓君无戏言,纵使太子离天子仍有一段
距离,他所说过的话仍是具有效用的。姑且不论太子的身份,他自认自己还是个重然诺的君子。
等候有时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两人站了老半天,看著饕客们大快朵颐,更觉饥肠辘辘;待菜肴一上桌,两人便完全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二人竟懒得走动。此刻食客也少了,可容他二人在这闲坐,不急著走人。
对桌的一票大汉,酒酣耳热之后,竟闹至他们这一桌来。而他们谁不去惹,竟打起玉萝的主意。
“小兄弟,不,这味道明明是个姑娘,我没说错吧?”
他的无礼调戏,惹来李罡的不悦。“这位仁兄,他是我的小书僮,你竟醉眼看成小姑娘,未免太过伤人了。”
醉汉竟执起她的手在鼻前嗅嗅。“不,我确定她是姑娘家。”
李罡见他竟对小玉胡来,一掌便劈向来人不规矩的毛手。“鲁男子,竟敢对我家小厮胡来!”
受他掌劈的醉汉也怒气大发:“你敢打人?!”
他的大肆嚷嚷,引来同桌男子前来围攻。他们全喝醉了,哪讲什么道理,三、四人竟欲围殴李罡。在场的酒客莫不争相走避。
玉萝耳闻江湖险恶,向前想劝他息事宁人。“他们人多,对我们不利的。”
他信心十足地说:“岂能容此恶霸横行霸道,看我今日替天行道。”
“别冲动。”
他要她放心。在宫里,他可是文武双全的太子。宫中武夫子多多少少也教授了他一些基本护身功夫;习武多年,功夫倒也少有机会表现,此时技痒,有他们四人当靶,试试所学功夫也好。
四人早已醉眼迷□NB427□,一个李罡也成了十个。四人昏眼硬拳,总打不著人,李罡三、两下便教他们全倒在地上起不来。
他这一出手顿时赢来满堂采。李罡也不理会食客们英雄式的喝采,付完银两,便拉了玉萝出御膳房。
路上人潮并未因火伞高张、日正当中的酷热而减少,反倒更见壅塞。他温柔且细心地叮咛:“人多,小心走。”
她跟在他身侧,倚著他高俊颀长的身躯,一种不言可喻的安全感包围住她,不自觉地,她扬起唇角;凑巧,李罡一个偏头便瞧见她的笑靥。虽只是短暂的刹那,她也看见了他眼中的喜悦,一种微妙的感觉蔓延全身。
沿途,他又添购了一支玉簪,这么一路过来,他足足购买了数十件饰件。
此举著实令她吃味、眼红、嫉妒得不得了,也羡慕那一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子。
玉萝不懂何以他要如此神秘。她心里也猜想了一、两个原因:一是,他打算馈赠给京城的意中人,要不便是送给发妻的。当然,像他这么俊俏的男子,早早娶妻也是常事。但此刻心中又不免暗忖,他该不会是打著纳她为小妾的主意吧?不过这想法她并未对他说出。
入夜,投宿于西子湖畔的广源客栈。以往他们是一人一房,但为了节省盘缠,玉萝勉强答应与他共宿一室。
只不过,床只有一张,教他委屈睡冷地板,著实大苛待出银两的人;然而换成是她,她又睡不惯,这可为难了。为求两全其美,她只好建议:“咱们楚河汉界,由这棉被当分界,一人一边。你不越界,我不横越。”
“不了,我打地铺就好。你不必这么辛苦区分楚河汉界。”
他的体贴教她感激,也就不再坚持。为免他生后悔之意,索性绝口不提此事,好教他没机会反悔。
这可苦了一向尊贵的李罡。自幼锦绸棉花毯,及长,亦有丝缎羊毛被铺床。这一回教他睡硬梆梆、冷飕飕的石板地,辗转难眠不说,一身龙骨也成酥骨了,酸疼不已。
次晨,她一大早是精神饱满;而他则是毫无元气可言。
她不解地问他:“李公子,你昨夜睡得可好?”
光看他一脸疲惫也知他不好,像散了骨似的酸疼。“不好,一点也不好。”
李罡暗自发誓,下一回他情愿多花几文钱,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也不要纡尊降贵地睡冷石板地,只为了节省开支。
他一脸委屈,教她愧疚得无地自容。“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