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罡对自己的决定深感后悔,他以为他应该不会答应的。但照这情况看来,似乎是他失算了。
在不能后悔的情况下,两人一前一后往上房移动。
上房地处东花园范围,她早上曾误闯过此地。紫檀花篱,内有百花争相怒放,彼此争艳著。
白石板铺成的花径,蜿蜒在花丛间。石雕立灯五步一盏,正燃著火烛,共计有五座大屋、三厢房、一书房及一座厅房。
据了解,这里可是朱家招待达官贵客的地方,故豪华气派丝毫不逊于主屋。
书房内有龙形石香盒的龙涎檀香袅袅直上。虽说终年点著檀香,奇的是,屋内不但没有熏黄的痕迹,香气更是久久不散。可见确是异国进贡的上上香品。
桌上罗列著玉杯、玉壶,连装著点心糕饼的盘子,也是刻花镂草的玉器,富贵豪华可见一斑。
进入大厅,李罡开门见山,也不拐弯地问他:“你和冼家千金相识?”
玉萝拿大石砸自己呀!以为逃过与男丁混杂在一块的厄运,岂知又跳进了另一个大坑,出不来了。
她尴尬的回道,表情还有点紧张呢。“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原本在冼家当长工的呀。”
他拉那么长的尾音,吓坏了李罡。他知道他会辩解,但不知他竟会以这种大嗓门冲口而出的方式回答。
“原来如此。但你为何会来此,又不回冼家呢?”
“这李公子您就有所不知,我来朱家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的安危——”
玉萝说得煞有其事。
凭他?李罡打量他全身上下。“保护?”这种身材还能保护别人呀?
照他看来,他是连自己都难保了。瘦瘦小小的,打个比方说,若他小指一戳,保证他东倒西歪的。
最后提到了休息的问题。李罡问:“你真不回佣人房?”
“不,我会怕他们。”
他拿他说过的话反问他:“怕?你不是可以保护冼家小姐的安危吗?”
“那不同。你也见过了那些佣人及长工,他们个个魁梧强壮,我这么瘦小,万一他们不小心一个翻身过来,我可成了豆腐被压扁了。”
听了他的形容,李罡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是可爱。姑且不论这些,今夜他也累了。打发他睡另一房,自个儿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李罡已起床,而钰杉这小厮仍窝在被窝中。他心忖:这小黑脸怎么看也不像个长工,试问哪家长工如此嗜睡的?睡这么迟,他决定去唤醒他。
来到他的房,咿呀的开门声也吵不醒他,瞧他睡得正熟、正香甜。
“小黑脸,该起床了。”
他左右摇晃棉被中的钰衫。
玉萝咕哝一句:“银花,别吵我,让我多睡一会嘛。”
银花?李罡纳闷他口中的银花是谁,李罡再一次使力摇晃她。
玉萝在耐不住烦的情况下,慵懒的起身,眼儿仍迷□NB427□著,最后还是在自己的一声尖叫声下清醒的。
顿时脑中开始运转,昨日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赶忙下床找鞋穿。李罡这才发现——玄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穿这小于三寸的金莲鞋,在他还来不及穿上之前,他已拾起小巧绣鞋,并仔细端详一番。
鞋的绣工十分精致,绣上一对金丝凤凰,这丝线也非一般绸丝。他仔细端看,是真金抽丝制线刺绣而成。他微带愠色说道:“好一个小贼,竟连这么双好鞋也偷,你——真令我失望。”
李罡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反而朝他是偷儿身份去追究。
玉萝辩解的对他说:“李公子,您误会了,钰杉不是偷儿也非贼呀。”
李罡怒道:“若不是的话。你倒好好说说这鞋的来历。”
玉萝只稍稍动点脑,瞎话便出笼,她说:“李公子,这鞋可是我家乡小爱人的。
我独自一人出来,她怕我会寂寞,所以将她贴身的物品赠与我,教我思念她时,好能有个慰藉。”
瞧他说得挺真切的,但李罡仍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态度问说:“真的?”
“对,没错。”玉萝理直气壮的回道。
可是,玉萝太小看李罡了。他出身皇宫,什么上好金丝绸缎没见过?他光看这绣花金莲也知这鞋的主人非富即贵。看他这毛头小子,哪来能耐可受名门闺秀青睐。
想骗他?
他对钰杉说:“若是这样的话,何不将这双鞋暂交由我来保管呢?以免再有他人瞧见,同我一样误会了你的清白。”
“不!”她一点也没考虑便拒绝了。鞋给了他,叫她穿什么走路?
李罡恼了似的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正经人。说,这鞋到底谁的?!”
李罡这辈子最讨厌“欺骗”二字,他信任这小子,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不老实。
见他发脾气,玉萝深觉非逃开不可,她对他说:“李公子,我还有事,所以我——”她双手将鞋一抢到手,便奔出花园。她一刻也待不下了。依目前情势看来,这儿一点也不安全,还是先溜为妙吧。
李罡见他不但跑得慢,而且还左右摆动著,好似……。
他只消几步便拦下他。长衣一撩——他的足竟只有这么一丁点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道道地地、足蹬三寸金莲的女儿身!
玉萝瞪大著眼,见他这眼神,她知道再也掩饰不了了。摆出一副即将乖乖受死的可怜无辜相,祈求他大人大量放她一马。
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是女儿身!”
他的口气掺杂了太多不可思议及恍然大悟。
玉萝顿时低下头,不语,像个孩子偷吃糖被抓到似的——无辜。
他低下身为她穿上金莲鞋,这可教她无比难堪。
他低著头问她:“你为何男扮女装?”
见她不答。他又问:“奕煌他也不知你的身份喽?”
她仍是不答。
待鞋一套上,玉萝便推开他,迅速往园外奔出,迎面撞上了朱三公子,一声哎哟!玉萝被撞倒在地,而李公子也在这时赶上她。
奕煌见了,还莫名所以地问道:“李公子,他、你们——”
李罡怕钰杉是女儿身的事曝露给第三人知道,故很体贴地挡去她的难堪。“没事。奕煌,这么大清早,你匆匆而来,有事?”
他巧妙转移朱三少的注意力,使她有充分的时间起身理去尴尬。
朱三少这也才想起,自己是有正事找他。于是乎,也忘了李公子与钰杉之间的怪异情况。“我爹想见你,怕你还未起身,所以,叫我先来瞧瞧。”
“原来如此,你也瞧见了,我已起身了,还不回去禀告你爹。”
他还有好多事要向她求证,故欲打发掉碍事的好兄弟。玉萝见机不可失,是以对三少爷进言:“不如由我去转告老爷好了。”她正欲转身,李罡拉住她,一副“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的神情向她抛来。
“不,奕煌,这事烦你代劳。我还有事要托她办呢。”
既是太子坚持,他再怎么不悦,也不敢违背,于是讪讪然做起下人的工作。
李公子几乎是半拉半拖著她进房,并仔细上了闩。对他来说,这比发现什么新玩意还来得刺激。他问道:“你老实说,为什么女扮男装混入朱府,目的又是什么?”
吓人嘛!他这副魁梧身材一站,自认不算娇小的玉萝也不觉矮了半截。
为了博得他这么一位大人的同情,她摆起了楚楚可怜样——“我这么的柔弱,怎么可能是奸细、卧底呢?”让他知道了底细也好,也不用每天装得那么辛苦了,娇滴滴的女声全出笼。
李罡见她自招是十足十的女子后,也放软口气问:“这鞋,是你的?”
她低下头看了一会才回道:“它们是这么合脚,当然是我的。”
他疑惑地又问:“若你说它是,那你的来历定也不差。你说,你到底是谁?”
嘿!审犯人呀?口气这么硬。
玉萝自然不敢招认她是正牌的冼家小姐,是以胡掰——“我和欢喜楼的小红是熟友,所以——”
“原来你也是青楼女子?”他的口气尽是可惜与不信,但她既亲口招认,教他又不得不信。
见已取信于他,她又加强说道:“没错,现在你总可以放了我吧?”
李罡经她这么一说,又思忖了一番,听她所言虽不无道理,但,她怎么看也不像是青楼女子呀!
他又问:“你说你是青楼女子,但为何不见你在青楼,却出现在朱府?”良久,一个荒诞联想浮上李罡的脑海。“莫非你是仲甫兄的新欢?你混入朱府是为了与仲甫兄有幽会的机会,是吗?”
多么超凡的想像力!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理由可成立,不过,她实在也无词可编。这位李公子实在太难缠,于是她没好气地回道:“李公子说的是。不过呢,你放心,我现在正打算离开这。”
这总可以了吧?既然不留在这儿做狐狸精媚惑朱二少,这样他总该放人了吧?
结果,他说了句更绝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见冼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抢不过她,所以自惭形秽准备弃甲而逃,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