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翔和可可讨论了一晚,并无结论。杨君颖绝口不提自己的出身,就连亲生子上官翔也无从窥知一二。
「我还以为我能温暖你呢?」
「我好象有点冷……」可可知悉丈夫的诡计,顺遂了他。
上官翔闻言且刻回身搂她人怀,毫无间隙,唇袭上了她的,用激情来提升彼此的体温。直到两人浑然忘我,浑身火热。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回归正事,驾着马车上山。一到一千公尺的高度,他们便改乘当地特有的座骑,有「高原之舟」美称的犁牛继续上路。
随着高度的攀升,气温却愈来愈低,寒风刺骨,被冻掉鼻子耳朵,也不是怪事。
上官翔踱可可喝了些许烈酒暖身,酒热醺得可可双颊酡红,更添丽色。
冈比斯山的山顶已达雪线之上,终年积雪不消,皑皑雪影,在灰青阴霾天空的笼罩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清冷绝。
「可可,别喝太多酒,酒精会破坏药力,要是待会你的头痛宿疾发作,迷药会失效的!」
可可一个半月发作一次的头痛在即,上官翔已备好迷药及金针,准备病发之时将她的意识抽离。
三哥,怎幺停下不走?」可可感觉到车厢静止不动了。
「师父的碉堡在一座小崖之上,华牛无法上达!」
「那如何是好?」
「我负你上行!」
上官翔不由得她争辩,径自将她背起,深深地做了个呼吸,一股作气地将可可负起上奔,竟像如履平地似的,轻松地很。
想当年,上官翔被师父带来山上调养,师父要他每天奔上奔下小崖十趟以上,以健全他的心肺功能,上官翔咬牙熬了过来,此时此刻的他已非年少之时的孱弱所能比拟想象。
是故,他背负可可,还能上崖上得易如反掌。
「一切还是没变,」上官翔微喘地高呼着,重游营地,他喜悦难禁。
这里可是他的再生之地。没有这里,就没有今日的上官翔。
可可的微微咳嗽,将他从缅怀遥想中唤醒过来,跨出脚步,将娇妻背进碉堡之中,以挡严寒。
「谁?」
上官翔一人碉堡,一道剑影倏然闪出,等到他响应过来,剑失已抵上他的喉头,剑身锋芒毕露,是把难求的好剑。
「三哥!」可可不能视物,但听风辨形,知道上官翔已居劣势,命在日一夕,十分惊疑不安。
上官翔却是不惧反喜,背着可可霍然下跪,用久别重逢,十分怀念的声音道:「弟子上官翔拜见师父!师父健康如昔,弟子最是高兴不过!」
「哼!」
上官翔口中的师父蓦地收了剑,嘴上冷哼,但脸上的冰霜倒是溶了不少。
她的行径虽然我行我素,孤僻异常,容貌却丽质天生,眉目如画,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猜不透她有多大年纪,即使长久居于化外之境,穿著简陋的当地服饰,还是掩不住她与生俱来,难以掩没的优雅高贵。教人一望,便知她出身不俗,不会是凡庸之人。
上官翔虽是有求而来,流露的喜悦之情,却是再再真挚不过,他当师父若再生父母,四年来时常挂念她的日常起居,只碍于师父禁他人山的命令,所以不敢轻易入山。
他眉宇嘴角油然而露的真心真意,只怕铁打的人也要动容。
「不是说好老死不再往来?」师父冷漠地望了他一眼。「你竟敢违命?还带个丫头上山?」
上官翔见难以捉摸的师父脸色稍绶,禀道:「师父,可可是孩儿的妻子!」
「你何必娶个盲妻,自寻烦恼?」师父一眼看出可可的眼瞎,出言极为无情。
「师父,可可的眼瞎是由头痛瘤疾而起,并非天生!」上官翔只盼引起师父的好奇之心。如此,可可才有可能获得治疗的可能。
师父却只是冷冷一笑。「与我何干?你们下山吧!」
上官翔仍不愿放弃,激动地道:「翔儿由师父亲授医术之后,从未遇过如此难解顽强的怪症,师父可有能力治愈?」
「治得好,治不好,何妨?」师父的脸色冷硬起来,大有逐客之意。「不要逼我动手赶人!」
上官翔岂会退缩?他道:「师父不诊治可可之前,翔儿决不离开!」
师父纵声高笑,凛然道:「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给我的回报?」
「师父……」上官翔顿时哑日无言。
「你心里若真尊我为师,速走莫言!」师父狠辣地将上官翔逼得进退失据。
「翔儿只想问师父最后一件事!」
师父欲言又止,静了声,还是冷然地令人无法接近。
上官翔赶忙趁师父尚未反悔之前,急问道:「师父既要断尽人情,当年为何出手救我?」
师父默了半晌才道:「那是你用生命换来的!」
「徒见不懂!」
「孙东义诊你必死无疑,你却奇迹地存活过来,你已死过一次,所以,我救你,」
「师父不但救我,还授我医术,对我提携爱护,师父并非无情之人!」上官翔将深藏心中四年的话语一吐为快。「师父何必执意绝情断义?」
师父的冷漠在剎那间崩裂,心里涌上无尽酸楚。岂她无情?是人先负她,伤得她体无完肤。所以她再也无情。
「师父?」上官翔见师父神色有异,关切地向她靠近。
师父好象察觉了自己的软弱,当下恢复武装,右手一弹,长剑又抵向上官翔,在他的颈项之上画出一道血痕,她脸上怒气腾腾,额上泛出红晕,型似牡丹。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师父的声音有了怒意,显得有生气多了。「我能救你,就能杀你!」
「翔儿的一条命是师父的,但凭师父作主!」上官翔毫不畏惧地回望,在望见师父额上的红晕后,他蓦然噤声。
「你!」师父额上的红晕益形朱艳。
「三哥,别求她了!」一直默然的可可突然出声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便看不见吧!反正有人比我更悲哀。」
可可将矛头指向了师父。
师父不怒反笑,笑出了极深沉的悲哀。她悲哀?反正在她的女儿遭窃的那一刻起,她便经历过了所有悲哀的总和。再怎样也轮不到眼前的丫头来教训她。
师父的眼光突然被可可的白狐裘所吸引,不禁喃喃出声:「她竟给了你……」
上官翔原来不解师父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后才了悟地脱口道:「师父,你可是在说白狐裘?师父可认得家母?!」
师父没有接腔,因为这白狐裘原是她的。是她那个万民口中好大喜功,骄奢荒淫的父皇隋炀帝赏赐给她的。
她的父皇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对她而言,却是最好的父亲。他对她的疼宠,只差没摘下天星与月亮给她。甚至在她的苦劝鼓励下,极欲振作,励精图治。
但炀帝还是败了,朝代被大唐李家所篡。
她作梦也想不到,她竟会爱上篡夺她家天下的李世民。武功文治盖世的当今天子李世民。
她多次行刺于他不成,反成了他的俘虏,政治及爱情的俘虏。她为了爱情可以拋却国仇家恨,李世民却无法为她拋却江山。江山和她之间,李世民选择了江山。她恨!她恨自己意志不坚,她恨自己用情太深,唯一拥有的女儿又遭窃,她由一个公主沦落到一无所有,连情也无。
她顿生了隐世而居的念头,将那象征高贵身分的白狐裘赠与了她的堂妹杨君颖。
她自小聪颖过人,又贵为公主之尊,极难亲近,在众多皇族姊妹里,她只和郡主君颖相好。国亡之后,君颖幸免于难,下嫁洛阳上官宏毅,生下一子上官翔。
冷然绝情的她,会出手搭救上官翔,除了先前告知上官翔的原因之外,多少是念在和杨君颖的姊妹情分上。
今儿再见白狐裘,实在是她始料未及,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大的冲击,被过往的不幸回忆扰得心神皆碎。
「师父,你不要紧吧?」上官翔将可可轻置于炕上,去扶摇摇欲坠的师父。
「你对你母亲说过我的事……」师父杏眼圆睁地瞪着上官翔。
「没有,师父,你认得家母?」
原来只是巧合,看来君颖并未料到救她儿子性命的人,是自己,师父略略地平静下来。君颖一直劝她放弃骄傲,回到李世民的身边,若君颖知道她的下落,定会告知李世民!
李世民,可还念着她?
上官翔正想等待师父的回答之时,可可突然病发。
「三哥……我……痛……」她的眼瞳失去了焦点,涣散地出声求救,挣扎之中,摔下了炕。
上官翔急忙奔援,将针袋从怀中揣了出来。
师父却以更快的速度将可可扶人怀中,既怜惜又疯狂地嚷道:「屏儿,屏儿,怎幺会是你?」
突逢奇变的上官翔不由得呆立原地。他的眼光落在了可可额上出现的罕见牡丹花型红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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