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三十二,便拥有龙头地位,觊觎他的人,自不在少数。但他一向视此为殊荣,毕竟只有庸才才不会遭嫉;他的成就愈高,嫉妒者就愈众。
例如这一次的事件,早在半个月前,他便收到了这封匿名信,看完之后,他还一笑置之地搁到一旁不予理会。也不知纯柔哪来的灵通眼线,竟有法子知道他遭到恐吓,她是神经质的人,哪禁得起一丝骚动,闷不吭声的,也没找他商量,便雇用来了这名姓涂的女人。
这事还是在临见面的前一刻她才告知了他,说是人找来了,教他去瞧瞧他的保镳。不瞧还好,这一瞧,天呀!小柔竟帮他找来个女保镳,如果她身著干练的功夫装,或许他可以接受;可她不,穿著打扮活像个风尘女郎似的,时髦的打扮再配上美艳无比的面孔,根本像是雇来当伴游的嘛!
原本他还打算暂时顺从小柔的“好意”,待她一出国,便与这位涂小姐解约,并理清关系。谁知话还没出口,便遭杀手杀上门来,连放三枪冷枪,亲身经历一幅惊心动魄的场面,为此,他不得不妥协了——小命留著好用。
有她在身边,怪不自在的,要挽她的手不是;一前一后地走著,他倒像个黑道大哥似的!这也不行,那个不可,这个又不通,他该如何摆姿态是好?想想心也只能大叹小柔给他添个大麻烦。
※ ※ ※
别光说他,涂媚也觉怪异,好好的老板属下职称,姓黎的干嘛搞得拘束得紧,一会走在她的身旁,一会又赶紧超到前面,看在她眼底,真是啼笑皆非的。说到底,她不过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何必一副她会要他命似的对她保持cool到最高点的脸色呢?再说,她今天也不光是为了赚钱,卯足劲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威名不坠罢了,他何苦摆出“你别碍著我”的神情看待她?
不管是心理战,还是他自个内心的不自在战,全滚一边去!她既已接下这档case,就有必要完成任务,他黎大老板有什么异议,尽管找她的头头——舒纯柔小姐去;凭他个人就想解聘、摆脱她?门都没有!
涂媚决心死赖活缠地保护他,以不负舒大小姐的金钱托付。
现在,涂媚就踩著三寸细跟鞋,倚在门边,“盯”著她的保护人。
黎翰洋实在很想告诉她,请她收回她的电眼,不过,最后还是决定闭口不提,免得她认为自己在意她的“盯”视。
埋首文件、卷宗内,终不得其果,偶尔还是忍不住地抬头望她一两眼,一旦对上她的视线,又笨拙地、自以为不著痕迹地四处瞧著,假装他正陷于思索状态中。
两人好似大玩你盯我瞟的追逐战,好一会,他倏然起身——“这里空气太沉闷了,我要出去走走。”
老板开口,她也不好阻止,只是站直了身。“请便。”
两人一前一后,时快时慢,不是下楼,他竟往楼上走去。
远扬船务的办公大楼有二十三层高,站在顶楼,有惧高症的人恐怕是待不久的。
幸亏她不属那一族群,要不怎么陪著事主上山下海的?
顶楼四周以三寸厚的不锈钢围栏围住四周,以防想不开的人拿这当跳楼的好地点。不过这栏高却不影响鸟瞰台北市的景观。
百来坪大的空中花园,玻璃房内有一组藤编的座椅,他迳自坐了下来,翘高了二郎腿,悠哉地看著涂媚。
一向不多话的涂媚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在超过一百公尺远的大楼上方,如果藏著手拿长距枪的狙击手,一样可以教你脑袋开花,一枪毙命。”
他饶富兴味地摇头。“谁会这么无聊在空中交战?”
他的警觉性之低,让涂媚备感失望。面色一整,严肃地说道:“偏偏就有人会这么无聊!”
语毕,忽地飞快将他推翻至藤椅后。
弹头狠准地穿越栏杆并刺穿玻璃,涂媚是趴在他的身上没错,但这种情形,可没什么暧昧能滋长。
黎翰洋先是惊讶她的鲁莽,但在知道自己又成了别人的肉靶时,愕然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在他恢复镇定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几乎……虽然不是完全地密合在一块,但她那国际级的乳房正压在他的上方蠢动著。
涂媚一心只想护主,其它的,压根不在她的注意范围。此刻的她,只是敏锐地探寻著杀手究竟隐身何处;同时,脑筋亦不停地转著,两次的狙击是否受同一人指使?
黎翰洋一向洁身自爱,但她的“挑衅”,却令他无法控制。“你确定不会有事了吗?”
“怎么?”涂媚回过头来问。
他指指她的肩,涂媚才发现,现在的状况比刚刚的子弹伺候还危急,为了不使他再有后续动作,她立即起身,不过仍保持低姿势,沉声表示:“太远了,不保证人已走掉。”太多的障碍物,很难看清楚对方的进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人喽!”涂媚拍拍身上的污尘。
这时反倒是她轻松自在地在广庭上走动,也不怕余孽尚未撤离;反倒是黎翰洋跌坐在地,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你打算在这过夜吗?”走了好一段路,她回头说道。
他忙起身问道:“你真的确定他们走了?”
“再不走,我可不敢保证今天不睡这了。”涂媚淡淡地放冷枪。
一语奏效,黎翰洋随即赶了上来,语带不满的:“喂!你可是我的保镳耶!”
一转身,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
“你终于肯承认我的身份了?”
笑?她还有心思笑?他黎翰洋从不曾发生有失身份的举动,第一次被吓得坐倒在地就让她目睹,愈想愈气之下,只能自顾自地掉身走人。
孩子气的举动,让跟在后头的涂媚大笑不已。
※ ※ ※
当杀手回报狙击失败,他沉下面容。
这,不过是个开端!指使者的手结成了拳,喃喃说道:“好戏还在后头,我要慢慢地玩死你,你等著受吧!”
阴狠的诡计,冉冉升起,漫布在整个空间。
※ ※ ※
远在美国加州的舒纯柔,每天一通电话,为的只是问问他的情况。
与他订婚至今三年,但黎翰洋的心思始终不放在这桩婚事之上。起初,她也怀疑他的性向与喜好,然而事实证明,黎翰洋在高中时代就交过女友,大学时代更是校园中的票选情人,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同性恋。当他爽快答应只有数面之缘的舒右昌所提出的合婚要求时,著实令舒纯柔开心好一阵子。
然而这三年来,淡如水的未婚夫妻对待方式让她疑惑了……他对女孩子到底行不行……两人之间的亲密,仅止于简单的亲吻和拥抱,再下来的,就让他技巧地推拒了,这么不伤人、这么不著痕迹,也总一回又一回地安抚她略微高涨的怒颜。
当然,舒父也会不时地问起,何时举办婚事?但舒纯柔面对疼宠她的父亲,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解释他们之间的淡陌感觉,只能任此事一拖再拖。
她的沉默给了黎翰洋很大的空间,他亦向她保证,再候个几年,只要属于他的小港湾开发成功,而他的慈善投资也如期竣工了,她便是个现成的女主人。
好大的一块饼!可惜它没有香喷喷的气味,只是一张画,目前只能看;何时可尝?遥遥无期。
拨通了国际线——“喂!翰洋在家吗?”
管家听出了她的声音来。“纯柔小姐,是你吗?”
舒纯柔不算生人,来往黎宅三年,只差没个正式的纸上名份,要不,早成了黎家的女主人了。
“阿嫂,少爷在吗?”
“在、在、在……”一连三个在,便听见喊人的声音。不一会,他来到了话筒边。
“小柔。”
他总是这么的轻柔、这么的尊贵,舒纯柔有时会将对他的感觉升华为对神似的崇拜,并不忍亵渎他的高贵。
“翰洋,你还好吧?”
好?他不敢说,若让她知道这接连所发生的险事,不心急如焚地赶回来,那她就不是舒纯柔了。
“我好极了,你呢?”
“好极了?”这话说得两极,但她不愿也不敢多疑,只是柔顺地回应:“我也是。”
“你好,便好了。”
想起台湾的风雨,他挺怀念美国温暖的阳光。飞来横祸是他目前最佳的写照。
舒纯柔似乎察觉出他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翰洋,涂小姐身手不错吧?”
套他?他规避道:“她很尽责,你不用担心。”说起她,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瞄向她的方向。
涂媚不难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啧,连谈个电话也少了卿卿我我,她不禁为舒小姐感叹,感叹她如何受得了这种关系。如果可以劝她,她绝对会请她伸出腿来将他踢开,另觅良人才是。
她轻蔑的表情看在他的眼里,教他心中顿起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