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就算嫁的是人人称羡的人中之龙,怎么样也比不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啊!
「少主命我送妳回府,妳愿意回去么?」莫言道出此行目的,却在后头补充了一个问句,不在命令范围内的问句。
「莫言?!」喜韵诧愕怔视眼前的人。莫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么做不就等于违抗主子?莫言一向忠心耿耿的呀!
莫言神色平稳无欺,对她的惊讶坦然以对。会帮助她,是因为他们都属同一类的人,无法爱得恣意的人……
喜韵明白莫言想帮她,也明白这一回家,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她内心烦闷得不愿再多想。
「怎么知道我人在乾坤寨?」
「少主猜测妳会上乾坤山。」
唉,她连寻找圣物的念头都被大哥摸得一清二楚,他为什么就看不清她不想嫁给穆鹰的心思呢!
「至于妳身在乾坤寨,另有人指点。」莫言续道。
「是雷朔吧。」也只有他急着赶她走。
莫言颔首承认,直到发现喜韵小脸上的落寞与哀愁,于是顿有所悟。
「小姐,难道--」
喜韵轻点螓首,下意识回望某个方向,赫然看见雷朔独自站在不远处,赤眸却在对上她目光的剎那冷漠撇开,转身步离原地,她的心彷佛也跟着他远去的身影撕去了一大半,痛楚由碎裂的缺口泪汩倾泄。
如果想留下来,她大可用名节来要胁他娶她,但当初是她决意要雷朔把此事当作没发生过,如今她又如何开得了口?
不是、她压根不想开口!只因一点也不乐见雷朔认为她是在利用他。
况且,在他找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后,她算什么呢?强求的姻缘只会换来他的怨怼而已,哪能得到幸福?
秦喜韵,妳是该死心了……
「莫言,我们回去吧。」
再次深深凝望那道冷鸷的背影,喜韵涩道。
她就这么决定的同时,殊不知背过身的雷朔,在看见她与另一名男人相拥的一幕,冷肃的面容因为压抑了悒郁而纠结紧绷,却只能任沉痛侵袭他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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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秦府
「小姐,穿上嫁衣的您简直美如天仙!」
「小姐,您看看,这袭大红色的嫁衣衬上您那白皙如雪的肌肤,真是美啊!」
「是呀是呀,小姐将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嫁娘呢!想必新郎倌只消一眼就会倾心于小姐,好令人羡慕唷!」
「……」
在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包围下,喜韵木然立在铜镜前,像个人偶般,任秦家所属织绣坊的绣娘、丫头们,把绣有五彩花团、行云凤凰的艳红色织锦一样一样往她身上套,她淡漠地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美么?如果雷朔看见她这身打扮,会喜欢她么?
唉,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这身打扮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落寞、挫败、郁闷的滋味在喜韵喉间散开,现在,她的美对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小姐,嫁衣哪儿不合身,小的立刻为您修改?」制衣的大婶殷勤问,涂了厚厚脂粉的大脸满是春风喜气。
「不必了,妳们退下吧。」
她没有身为新嫁娘的愉悦,更遑论有那个心情试衣。
「那么,小姐若有任何嘱咐,请随时吩咐小的。」
闲杂人等依言离开后,由各色药草环绕的清雅院落总算回归幽静,喜韵也终于得以扯下繁复厚重的精致嫁衣。
「小姐,我来帮妳。」
从恩服侍主子换下华美的衣裳,仔细小心地收妥嫁衣。又见主子双手撑颚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昙花看,一双清眸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从恩圆脸上的月眉不由得蹙起。
「小姐,妳有什么事烦心么?」
「没有。」喜韵倔强道。
「没有么?」她明明发现了呀!
其实不光此刻,喜韵自回府后就始终闷闷不乐,以往总能兴致勃勃地盯着药草看上一整日的她,现在虽然仍旧盯着药草看却心不在焉,时而魂不守舍,时而黯然神伤,时而愤闷气恼,一张清灵小脸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连从恩都看得出她有心事,喜韵只能微微扯出薄弱的一笑。
「若我再次逃婚,大哥会面临应付穆鹰的窘境吧?」
「小姐,妳千万不要再那么做,从恩好担心呢……」从恩惊得差点跳脚!
「妳别急,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逃。身为秦家的女儿,势必牺牲些什么,我已经想通了。」喜韵怅道。
从恩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依然乐观以对:
「小姐别难过,相信小姐嫁到穆家后,姑爷绝对会善待小姐,小姐和姑爷往后一定能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这是从恩从其它人口中听来的,据说是用来形容恩爱的夫妻。所以自从小姐的婚事说定以来,她天天都这么祈求上苍。少主和小姐都对她有恩,她不想看任何一方陷入困境,只能尽全力祈求一切顺利。
「穆鹰冲着秦家商品的运输生意,是理应善待我。」喜韵自我嘲讽。
「小姐,相处日久,姑爷自会发现妳的好。」就像她发现少主、小姐、平总管和厨房大娘、帐房大叔的好一样。
「大哥与穆鹰早就知道我的好,在他们手中,我是一颗最有利的棋子。」
棋子?「小姐明明是人啊?」
喜韵百感交集地兴叹:
「从恩呀,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妳。」心思单纯,也能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得多吧?
「小姐不必羡慕从恩,从恩会一直陪着妳、服侍妳,即使到了穆家,从恩一样会陪妳栽植药草、陪妳谈天说地、陪妳看书,就像在秦府里一样!」圆圆的脸蛋扬起甜甜的微笑。
「唉!关外的天候恶劣,也许栽种不了像秦府这么多种类的药草。」
「啊?是这样喔?那……那怎么办?」难怪小姐要伤心了。
看从恩一脸慌张的模样,喜韵轻笑出声,捏了捏从恩圆润的鼻子。
「我逗妳的!」
不过,轻如微风的笑意很快又在落寞中消散无踪。
「我牺牲的是我的心……」药草,反而不是看得那么重了。曾几何时,在她的生命中独占鳖头地位的兴趣,悄悄被一个男人取代……
「心?」从恩听得一头雾水。
「离家这段时日,我把心给了一个男人。」但他不要。
「小姐,妳怎么能把心给了别人?!」从恩紧张得上上下下审视主子。
「此心非彼心,我说的心是指心思,简单的说,我很喜欢他,把心搁在他身上了。」可是,他们却注定没有结果、没有未来。
从恩虽然仍是一知半解,但光看主子面容中的苦涩,她依稀明白。
这么听来,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心了,心如果给了别人,这个人就会变得不完整,做任何事都无法随心所欲,这样一来不就很痛苦、很痛苦?想必小姐一定很难过……
「所以小姐想嫁的是那个男人?」
「并不想!」倔气一来,喜韵撇头否认。
她再想又有何用,雷朔现下铁定和那女人乐逍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的人是他们!
只是,她嘴上可以逞强、可以倔强,心却诚实告诉她--
她言不由衷,她在嫉妒。
喜韵秀致的黛眉挫败地蹙起。
从恩又是一脸茫然。她实在想不通哪,小姐不喜欢穆鹰,所以不想嫁他;可是小姐喜欢另一个男人,却也不想嫁那个男人?真的好难懂呀……
「从恩,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如大哥所愿嫁人。」这是她身为秦家女儿唯一的路,也是自己所坚持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即使必须深埋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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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渐淡,落叶知秋。
小禄正在屋外的廊上东忙西忙,无意间瞥见不远处一道流连驻足的高大身影,她赶紧上前福身行礼。
「寨主。」
雷朔有些诧异,没料到会在空下来的客居遇到人。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看见她脚边的木桶、瓜瓢。
「喜儿姑娘离寨时走得匆忙,原本想带走的几株药草苗株没来得及带走,小禄帮忙浇水照料着,不然它们若活不成,姑娘肯定会很舍不得。」小禄照实答道。
他环视栏边各形各色的盆栽,思及苗株们的主人,以及自己失神来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客居,复杂难辨的幽光沉滞于幽黯的赤眸里。
「小禄可不可以问寨主一个问题……」小禄鼓起勇气问。
「妳问吧!」他淡淡开口。
「寨主,喜儿姑娘会回来么?」
寨主应该是喜欢喜儿姑娘的吧?因为寨主向来就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自从喜儿姑娘来到山寨起,寨主的表情多了、人也开朗多了;而喜儿姑娘离开山寨那天后,寨主的神色似乎转为阴霾沉郁,眉宇之间总像是有好几个化不开的结,要是喜儿姑娘不回来了,寨主会变得怎样?
雷朔感觉胸口彷佛重重挨了一拳,沉重得教他挫败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