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凝视着她,他开始感觉到了一种生理上的反应,他逼迫自己把目光从阿西莉身上转移到琼妮那苍白的脸上。他是如此专注地审视着阿西莉,以至于还未曾真正注意到琼妮那精致的红发脑袋。然而现在他注意到了。他对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皱了皱眉头。
“琼妮,”他插话说,两个女人停止了交谈,转脸望着他。她们显然忘情于重逢的喜悦之中而几乎忘却了他的存在。“你看上去真是糟透了!我好几天没看见布莱克了。”
“多谢,杰狄,你真会向女孩子献殷懃。”琼妮朝他抽了抽鼻子,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蓬乱的头发,“布莱克得流感病倒了,凯茜害了腮腺炎。”
阿西莉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神情专注地望着琼妮。和琼妮久别重逢,她是这样高兴,竟然没有注意到她是那么苍白。
“哦,琼妮,我真不该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她一看见朋友那张苍白的脸和深陷的双眼就这样说。“你现在的客人应该很温静才是!”
“瞎说,你不是客人,你是家里人。”琼妮激动地说,摇了摇头。“你害腮腺炎的时候,就可以跟我们在一起——对吗?”她探过身子,注视着阿西莉那张着急的脸。“你害过腮腺炎,是吧?”
“我想没有,琼妮,”阿西莉曼声答道,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至少,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哦,对!”琼妮轻叹了一声,蓝蓝的眼睛很尴尬地睁得老大。“你可以给玛吉姑妈挂个电话吗?”
“不行——她正坐一个朋友的游艇在加勒比海兜风呢,要过了圣诞节才回来。我们飞机刚起飞一小时,他们就飞往牙买加去了。”阿西莉很专注地用一只修剪过的指甲敲了敲自己的牙齿,几近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我可以给纽约的桑德斯大夫打个电话。小时候每年都是他给我做体检。如果我得过腮腺炎,我想他会知道的。”
琼妮瞟了一眼冰箱上方的黄铜挂钟。
“纽约现在应该已过凌晨2点了。”
“你说得对,现在这个时间我不想打扰他——即使我知道他家里的电话,何况我并不知道。”
“哦,阿西莉,这太可怕了!在我们探明你有没有免疫力之前,你不能呆在这儿!对孩子来说,腮腺炎只是童年时代又一种令人不快的疾病。可是对成年人而言,它是有危险性的。”
这两个女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绝望印在她们的脸上。
“我相信明天我就能和他取得联系。”阿西莉慢慢地说,“但是今晚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杰狄在他靠着的烹饪台边动了一下,琼妮的蓝眼睛一下瞥见了他壮硕的身影。慰藉感使她那张表情丰富多变的脸孔奕奕生光。
“你可以住在杰狄那儿!”
琼妮似乎没有注意到,听了她的建议,杰狄那张绷紧的冷脸竟毫无反应;而阿西莉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慌乱,又迅即化作有礼貌的好奇。
“这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你妹妹结婚了,她那间老房子现在空着,杰狄,你又刚好住在她右边那间房里,离得不远。”琼妮开心地絮叨着,没注意到厨房里另外两个人的沉默。“你难道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吗,杰狄?”
杰狄面无表情地看看她那张光彩四溢的脸。
阿西莉觉出一阵窘迫,红晕染上了双颊。难道琼妮还不明白那男人并不想要她去做伴吗?
“我不想给麦考罗先生带来这么多不便,琼妮。”她静静地说,“我到镇上开一间房去。”
“你开不了,”琼妮回答,“镇上没有旅馆。”
“哦,”她的细牙又一次咬住了下唇,“这么说,也许我——”
“琼妮是对的,”杰狄打断她的话。“你就住我那儿。这是唯一合理的安排。我有一间空着的卧室——一实际上不止一间。”
“那就太谢谢你了,麦考罗先生,不过我并不认为——”
杰狄的一只手明确地挥了挥,没让她解释完。
“想开点,苔尔尼小姐。现在,如果你们俩不介意,我明天还要忙一整天,而且你们俩看上去也都该歇会儿了,找建议咱们都上床睡觉去。”
他一撑烹饪台直起身来,双手叉在腰上看着她,不耐烦地想要离开。
阿西莉的视线从琼妮那张发光的脸转移到杰狄那令人费解而帅气的面孔上。出于某种原因,她在犹豫——不,几乎是在害怕——害怕跟这个蛮悍的牛仔一起走。他每次用那双暗晦的眼睛盯住她,她都会心动。哪怕仅仅跟他呆在同一间屋里,她也心神不宁。
但是她太累了,懒得细想眼前发生的事情。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飞行,又开车到安提罗普,在这冷飕飕的凌晨耗了那么久,她实在太累了。也许好好休息一夜后,现在的一切都会成为过眼烟云,杰狄·麦考罗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她希望。
她脸上挂着微笑,平静地回答他。“好吧,可我内心还是不愿利用你的善意。我相信明天我就能和桑德斯联系上了。”
“行。”杰狄猛地把帽子压低,三步两步穿过房间,从枫木餐椅的明黄色灯芯绒垫子上取来阿西莉的大衣。“我们走吧。你看上去都快支撑不住了,琼妮也是一样。”
阿西莉透过浓密的睫毛瞥了他一眼,好象在诉说他是多么专制,可他报以一种含糊的表情,为她撑开大衣。她站起来,双臂伸进袖子。杰狄的手指这回没在她肩膀上逗留。她因为刚才短暂相触而生出的悔意有些释然,转过身面对琼妮。
“明天我和大夫一通完话就打电话给你。”
琼妮伸出双臂搂住阿西莉,热烈拥抱了她。
“你一定得这么做一一不许耽搁一分钟。”
阿西莉同样热烈地紧搂着她。她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刚到这儿的时候,还使琼妮高兴得差点流出了眼泪,现在却不得不离开她了。两个女人离开厨房,走过门廊来到前门处。
“杰狄会照顾好你的,阿西莉。”琼妮轻柔地对她耳语,“他比我的亲兄弟还要亲。”
阿西莉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
阿西莉和琼妮最后一次相互拥抱的时候,杰狄为阿西莉拉开门,等候着。阿西莉跨出门槛来到门前的走廊。这时杰狄弯下腰来,一把将她抱起来捧在怀里,仿佛没看见琼妮脸上大惊小怪的表情。
“明天见,琼妮,告诉布莱克我会来看他,顺便帮他查看一下牛群。”
阿西莉亲密地用胳膊绕着他的颈脖,从肩膀上递过来一声“再见”。由于心境的安宁,她没有看到她最好的朋友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也没有听到她喃喃自语的那些又兴奋又怀疑的话,琼妮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媒人,只要看一眼她的脸,琼妮就会知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次卡车里没那么冷了,然而当取暖器开始吹出热风,热流涌到她双脚和踝上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慰藉。她斜瞟了一眼杰狄那宽宽的身板,目光随着他的手落到操纵杆上。他扳动操纵杆时,腕上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片浓而光洁的黑毛,衬着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他有一双宽大的手,在方头方脑的手指上,修剪过的指甲干干净净。她身体一暖和,就想起了这双手对她的触碰。那是一双粗糙得起茧的手,碰着了她那敏感的膝盖窝。奇怪,她皱起了眉头,困惑着。我从来没想到膝盖会是我的动情区。她迫使自己从他的手上收回视线,也收回出它而引起的记忆。
“离你的牧场还远吗,杰狄?”
他喜欢她叫他名字的那种味儿,沙沙哑哑,性感透项。
“不远了——大约还有十分钟。”他朝她瞥了一眼。她蜷进大衣的软毛里去。车灯勾勒出她那秀气鼻子的古典轮廓,柔软的嘴巴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她厚密的睫毛好象沉重得快要把眼睑压下去似的,迷迷糊糊地垂下来,半遮半拦地盖住她那金色的瞳仁。“想休息就闭上眼睛,到时候我会叫醒你。”
阿西莉已经没有应答的力气了。相反,她温顺地照着他说的把眼睛闭了起来。
好象才过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脸上挨了一股冷风,浑身一激灵,咕哝着就去拉那只正摇着她的手。
“阿西莉,醒醒,阿西莉?一阿西莉,阿西莉!哦,天啊!”
一双强壮的手臂伸下来,她紧紧偎依着这温暖而结实的身体,鼻子一蹭,整个脸埋到那温柔而充满男人肌肤特殊气味的暖意里。
“嗯……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她昏昏欲睡地咕哝着,正常的心理抑制力被睡意赶走了。
“哦,是吗?”低沉的男音和着快乐。“可能我闻起来像马、烟和啤酒。”
“不,”她用鼻子抵了抵他耳朵下面暖暖的肌肤,“男子汉。你闻起来像个男子汉。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