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样啊!”明彦越来越恨自己,全台北有这么多的公寓,我哪裹不去租, 偏租到这么荒郊野外的鬼地方,这下子老总恐怕不只是杀了我而已,摘不好还要加上鞭 尸哩!
“是啊,明彦,你喝醉了的样子跟平常差好多喔,我们还说了那个臭哥哥的好多坏 话,他真是太跋扈了,把你这个人才当奴才来用,真是太不应该了。”随著那个超级肉 弹般的教练口令,苏迪伸直了手脚地做著和缓动作。
“苏迪……这件事你可千万不可以跟老总说,拜托你,否则……”压低了嗓门,明 彦尴尬个半死,可是又不能不先跟她串供,要是东窗事发了,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没问题!”在苏迪的应答里,口干舌燥的明彦,拉开冰箱拿出罐果汁,但刚人口的液体 立即被苏迪的话,全呛进了气管裹去了。“可是他昨天晚上已经打电话来过了耶!”
“什……咳、咳咳、你说什么?”面红耳赤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明彦难以置信地瞪 著她瞧。
“我说哥哥他半夜打电话来啦!”眨著清澈无辜的大眼,苏迫在听到门铃声响时, 边叫边跳地朝大门跑去。“是不是我叫的PIZZA到了?”
在她兴高采烈的找著皮包时,明彦只觉得似乎有块几十万磅重的大石块,正很用力 地往他头上砸下来。老天,老总知道了!他不但会宰了我!把我鞭尸;他更是非把我给 碎尸万段不可!他凄惨地晃进浴室时,不停地嘀咕道。
头重脚轻地找著阿斯匹灵,明彦在心里默念著自己想用来逃避上班的借口,但门口 传来的苏迪叫声,令他一失手连药瓶都整个地掉进马桶囊了。
“哥哥!”苏迪满脸欢愉之色地投入铁青著脸,外加眼挂两圈黑轮的成儒怀裹。
“阿,明彦呢?”看到苏迪艳如春花的笑容,成儒紧张了一整晚的心情才得以稍稍 放松。
“他在浴室,哥,要不要我去煎荷包蛋给你吃?明彦的冰箱裹只有蛋是我会煮的东 西。”
“不用了,苏迪,你去把衣服换一换,我有话跟明彦谈。”成儒说著越过了她,朝 杵在浴室门口的明彦走去。
尴尬得直想找个洞锁进去的明彦,不自在地将重心放在左脚,又换到右脚。抬头一 见到成儒那若有所思的脸,他又将重心移到了左脚。
“老总……”呐呐地开口,明彦却找不到话说。
“不必说了,我马上要到日本出差,你把横滨公司的资料准备好。还有,帮我把契 约都拟好,我一回公司就要用,快去!”成儒说著将牙刷和毛巾自架子上拿下来,强硬 地塞进明彦手里,再将嘴张得吞得下一颗鹅蛋的明彦推进浴室里,碰一声地关上门。
就这样,明彦怀著志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忙忙地拎著公事包和领带,三步并做两步 地冲下楼,开著车往公司的路上奔驰而去,但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满脑子回绕的 都是他离家前最后的一幕——苏迪仍是喋喋不休地说著她在美国的家,而成儒则一如往 常般,整个人都要埋进报纸的财经版里去了。
***
没有了明彦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加愧咎所打翻的水林破裂声,以及他来来去去踢倒 了好几回垃圾桶所引起的骚动,公寓裹顿时清静了下来。
“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嘛?”在唱了好一会儿独角戏之后,苏迪终于忍不住 地自上头打下去,甫说大伙儿也明白那报纸立刻应势制成两半。成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 地抬起他的头,满脸疑惑地望著苏迪。
“我在听啊,苏迪,早上九点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你有什么事快些说。”心 不在焉地瞄著这几天猛然大涨的股市,成儒脑海襄已快速地做著投资的排列组合。
“哥,你越来越像爸爸了。”伸手摸摸成儒鬓旁的白发,苏迪感慨丛生地说。
“咦?你还记得爸爸?”大感意外地放下报纸,成儒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看这个离开 了十七年的亲手足。
双手交握抵在颚下,苏迪的思绪仿佛已飘回了十几年前的欢乐岁月。
“嗯,爸妈离婚时,我已经七岁了。七成的孩子已经可以记住不少事;尤其是会将 她的生活完全改变了的事。”朝成儒扮了个鬼脸,苏迪的笑充满了苦涩。“或许是外婆 给爸爸的压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因为爸爸的自尊心在作祟,从我有记忆开始,爸爸就总 是在工作。”
苏迪略带稚气的嗓音,瞬间也将成儒的记忆勾回了苍白的少年时代。妈妈是来自有 钱有势的望族之后,她的祖父在日据时代做过教师、保正,这在当时代表他很有能耐、 很吃得开。
而妈妈的父亲则是留日的医生。在淳朴的年头,能教人脱离疾病苦难的医生,即被 当成是人间神祇般敬畏著。
由于这样的缘由,当身为医生独生女的妈妈对刻苦自立、送报打工半工半读的爸爸 一见钟情后,掀起了漫天的家庭风浪。
浪漫过了头的妈妈以翘家和爸爸私奔来证明她的一往情深。生米煮成了熟饭的情况 之下,当爸爸带著怀有身孕的妈妈负荆请罪时,外婆只得开出条件,给那对青涩的小情 侣台阶下。
答应了外婆给妈妈一如以往她在娘家的优渥生活,爸爸即开始拚命地兼职赚钱,渐 渐的,爸爸的钱越来越多,但夫妻之间的感情也随之越来越薄。
成了工作狂的爸爸,再也不复是那个会在夜半无人时,偷偷地将整把刚绽芳华的昙 花,悄悄地放在妈妈窗抬上的鲁莽少年。
也不再是骑著那辆快解体了的老爷铁马,让妈妈依赖斜坐在他怀里,迎著微风让枫 红滴遍身上、头上的诗情青年。他变了,因著外婆不时的探访,那道有形无形的压力, 层层叠叠地令爸爸越来越沉默,也更严苛。
从小就是被呵护备至的妈妈,如何禁得起这么样的冷落,她在遍寻不著沟通管道后 ,心死地跟爸爸离婚,在外婆的要求下,到美国探亲兼散心。
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跟她有著相同浪漫因子的海克特.杰弗逊,并且嫁给“哥 ,妈去世已经九个月了。我们一直在等你来看我们,妈妈每年都寄两张来回机票回来, 可是总被退回去。妈妈刚过世时,我发了几封传真给你,你都没有回!而我每次打电话 找你,他们似乎都不相信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要律师先将妈妈的遗嘱寄份影本给你 ,如果你没有异议,律师就可以执行妈妈的遗嘱了。但是你也一直没有回音……”想起 了离开台湾那一天,哥哥所说的——要接自己回来的承诺,苏迪脸上的笑也黯淡了下来 。
“遗嘱?”看到苏迪自皮包中取出的那份文件,成儒一头雾水的接了过来,却没有 印象有这么回事。
“嗯,爸的股份应该全留给哥哥,再加上妈妈的这百分之三十,哥哥就有公司的百 分之六十的股份了。我刚瞄了一张现在的股价,一股是一百二十七元,二百万股,嗯, 就是二亿八十一百万了。偌,这就全都交给哥哥吧!”从皮包裹拿出厚厚的一大叠股票 ,苏迪像拿卫生纸般地塞进成儒怀里。
没想到成儒却很酷地将那且价值连城约有价证券,全数又都推回苏迪手囊。
“不行,这是妈妈留给你的,我没有资格跟理由拿这些股票。”将领带松了松,成 儒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据了据唇,苏迪像看个怪物般盯著他。
“因为我继承了爸爸给我的公司,妈妈留下的股票,本来就应该给你的。”
“可是,我听明彦说公司……而且你又要付赡养费……”
“那些我会想办法应付。明彦这小子也太多嘴了一点!虽然我很缺钱,但我是绝不 会用你的钱的。”
“哥,你别逞强了,我们美国有句俗话说:“要整死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杀 他,也不是把他打得半生不死,最好是跟他离婚,跟他拿赡养费!”如果你是怕我没钱 的话,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在美国的继父除了有比几个台北市大的牧场之外,德州有油 井、加州有花圃跟全国最大的温室蔬菜培植场,而我是他的独生女,他又非常疼我,所 以你不必担心这些了。”苏迪两手一摊,娓娓道来。
像只烦躁的熊般来回踱著步,成儒伸手搔著自己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不,苏迪,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我不会用妹妹的钱!”
“ㄟ,你怎么这么顽固啊?妹妹的钱就不是钱啊?况且这也是从爸妈那裹来的啊! ”跟成儒源自同一血统的崛强,使苏迪说著火气也拚命地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