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陷入沉思的样子,明彦在脑海裹想像著苏迪所形容的景象,奈何他怎也难以 将眼前这个娇滴滴,并且时髦的都会女郎,跟牧场那种粗犷的地方连在一儿。
“唔,我是在台北,正确的说是在三重出生的,七岁的时候跟我妈妈嫁到美国去的 ,高中毕业后,因为一心一意想当演员,所以翘家到好莱坞。因为家人反对而断了我的 经济援助,所以找拚命地兼职打工,日子过得挺辛苦。”想起那时为了想在夜间去上演 员学校的课程,她白天得在麦当劳计时打工,偶尔也到加油站去充当加油工的日子,苏 迪露出了感慨的笑容。
但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明彦可就笑不出来了。根据这些天来,他天天坐在员工餐厅里 ,不管愿不愿意,有心无心都会听到的流言,再加上苏迪的自我剖析,酝酿而氾滥在明 彦脑海裹的,有如电影“风月俏佳人”中的那一幕--
李察基尔所饰演的有钱人,驾著豪华轿车,向伫立在街旁路灯下的流莺……当然, 也有可能是茉莉亚罗拔丝向他搭讪成功,总之,是一拍即合。
而在明彦逐渐膨胀的想像空问中,只是将李察基尔和那个有张大得吓人的嘴的茱莉 亚罗拔丝,代换为老总和苏迪而已。
不知为什么,各种想法都不请自来,在明彦的脑袋裹追逐显影,令他更是感到有股 气悠在胸口,狠狠地几乎要将他的胸给撑炸了。
“唉,结果真应了那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田。好不容易我终于闯出了点名 堂,妈妈却因为癌症而去世。回想当初我真是太不应该,妈妈一定很寂寞,我却任性地 跑去作什么当大明星的白日梦……可是,等到我悔悟时,却已经太迟了……”苏迪凝视 著映在杯中的灯光,幽幽地说。
因为受妈妈过世的影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亲人。
继父是个爽快的典型农夫,或者说他是个牧场主人,粗壮热诚,将随母亲嫁过去的 小女孩视如己出,但他终究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就是出于血缘的牵引,所以她将所有的工作停顿,闲关千里地跑回这块在记忆裹早 已褪色了的土地。想念哥哥,想知道他好不好,茫茫人海中,只剩他们兄妹两人是至亲 手足,这是当她兴匆匆地踏上这时隔十六年的归乡路途时,唯一充斥在脑海裹的念头。
谁知……想到这里,苏迪挟起那块酥嫩的日本豆腐,狠狠地塞进嘴里,撑得她小巧 的鹅蛋脸上鼓胀起两颊。
“谁知道等我找到哥哥时,他竟然已经把我给忘了!”越想越生气的苏迪,端起酒 咕噜地灌下一大半。
“苏迪……”明彦虽想制止她酗酒,但动作没她快。
“哼,我只希望他能陪我一晚,让我再重温旧梦……”眨著水汪汪的眸子,苏油的 眼神已经迷离地回到幼年时光,愉快地回想著当马给自己骑的哥哥……带著自己爬树捉 知了、网蝴蝶、到小河裹捞小蝌蚪的往事。
坐在对面的明彦见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更是直接沉到谷底,食不知味地猛 灌著闷酒。
第三章
夜半的电话铃声特别刺耳,尤其就在你耳边响的话,那更是惨绝人寰的一件世纪惨 案。
明彦伸著手在空中捞了许久,但他意识混沌中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截到话筒,但既 然铃声已经停止,不会再干扰他的睡眠,也就懒得计较了。
但窸窸窣窣传来嗤嗤的笑声,他约略可辨认出是个女孩的声音。女孩?我是不是还 在办公室打瞌睡?
不多久,女孩挂掉了电话,像石块般地倒在明彦身旁的床上,明彦打了个大大的呵 欠——“谁打来的?”连眼都没睁开,明彦睡意浓浓地问道,嗅到股很熟悉,但一时之 间说不上来在哪闻过的花香。
“你那个讨厌的鬼老总!”应完了他的问题,那个女郎拨开盖在脸上,如海草般纠 结的长发。
当电话铃声又响起时,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闭嘴!”这是明彦,他随手抓 起个抱枕,往电话的方向扔去。
“停,STOP!”苏迪倒是比较干脆,她伸手将枕头整个盖在脸上,傻笑兮兮地跌入 她甜美的梦境。
在这同时,却有个男人紧张得直想扯自己的头发尖叫了。站在如狗窝般凌乱的房间 中央,成儒不停地来来回回镀著焦虑的步子。
该死!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万一……不过,明彦应该不是那种会乘人之危的小 人吧……但听听苏迪怎么跟他应答的,这教人怎能不担心?
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到工地勘察,成儒根本无视于时钟的短针已经跑到三的位置,拾 起电话直拨到明彦家。
“喂?你要找谁?”带著浓烈睡意鼻音的嗓子,还是感冒的女人?可千万不要传染 给我最得力的左右手才好,成儒暗自地祷告著。
“我找明彦,你……你又是谁啊?”但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成儒心裹浮现了不祥 的预感。该不会……“哈,阿儒哥哥,你要找明彦啊?”
“你……苏迪,你怎么会在那裹?”
“哥,明彦在睡觉耶。他喝醉了,我也想睡喔!”
这厢成儒已急得满头大汗了,但那头的苏迪却仍是嘻嘻哈哈地笑著。
“苏迪,你……”
“我好困了,明天再说吧!”
喀一声地电话便被切掉了,然后就再也打不进去。
如困猷般地在斗室内犹豫,成儒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说服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这 件事。一个是自己的少数朋友中的知己;另一个是他自幼最疼爱的妹妹,失去他们之中 的任一个,都会令他受不了!
或许,他们之间能迸出些什么火花吧!成儒如此地告诉自己。将那部手提电脑打开 ,缤纷的图形跟数据,一一如潮来潮去,在他眼前来来去去,却丝毫没有进到他的脑海 中半点。
自妈妈跟爸爸离异,带著妹妹苏迪改嫁到美国之后,工作成了爸爸唯一的精神寄托 ;也成了我的生活重心。而令我这样无法专心工作,却是从末有过的事啊!怪哉 ~***
揉著惺松的睡眼,明彦诧异地聆听著不知打哪儿飘过来的音乐和睎窸窣窣、兵兵兵 兵的声响。难不成是闯空门的小偷?这个念头一跃进脑海,明彦立即跳下床,但等理智 开始逐渐渗进他混沌的脑袋后,他反而打著呵欠,慢吞吞地踱出房间。
就像巴尔扎克在半夜被小偷吵醒,还幽默地幽了那个徒劳无功的梁上君子一样,我 是个穷光棍了,即便想偷,也得搬走这一大箩筐的书报、衣物、鞋子才能拼凑出人家平 常的一次所得吧!
漫不经心地搔著头,他笔直地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但……一只脚悬仅在浴室门口的 踏垫上,明彦陡然睁大眼睛地瞪著自己的睡衣,此刻正很认真地随著卫星电视中,那一 些肌肉发达,活蹦乱跳的老外,跳著有氧舞蹈。
不,不是睡衣!不,也不能这么说,是我的睡衣没有错,当初为了庆祝自己终于退 伍,找到工作成为社会人之时,他兴奋又迫不及待地租下这栋一房一厅的小套房公寓, 也为自己买了套睡衣。但天晓得,这睡衣自从买回来后,他只拆开包装纸,连一次也没 穿过。
而现在……他将双手蒙在眼前,自十指缝间偷偷地瞄著自己的睡衣。正在此时,弯 下腰的那位长发女郎,自她自个儿的两膝之间看到明彦,立刻伸直腰,以几个漂亮的大 筋斗翻到了明彦面前。
“明彦,你起床啦!”顺著明彦的眼光,她吐吐舌头地扯扯身上的衣服。“对不起 ,明彦,因为你还在睡,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借穿了你的睡衣。”
苏迪!我的天,是苏迪!明彦翻著白眼地捂住自己的脸,冷汗也不住地自额头上流 了下来。这么说,昨晚迷迷糊糊中躺在我身旁的女人,是……是苏迪!
完了、完了,老总非杀了我不可!明彦暗暗叫苦。
挑高了眉地盯著明彦半晌,苏迪伸手扳开了明彦的手,逼得明彦不得跟她面对面不 可。
“明彦,你好奇怪喔,生病了吗?”苏迪说著,将肩上的毛巾拉起来,为明彦揩干 了涔涔冷汗。
“你……你怎么会在这裹?”努力了许久才找到自己舌头的明彦,挤了很久才硬挤 出这句话。
“哎,因为你昨晚喝醉啦,我找不到你的车,有人告诉我,你的车已经被拖吊了, 所以我扶著你搭计程车去找车子。找到后,你又已经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找只好 开车送你回来。结果,我要回去时又找不到路了;因为我送你回来的时候,路上有好多 人跟车子,他们都会告诉我怎么走,可是我要回酒店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苏 迪指手画脚地说著,而饱受宿醉之苦的明彦,则是听得头昏脑胀,满脑子都是老总那冷 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