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闭著眼睛伸手触到电话之前,被答录机接走了的电话里,已经传来成儒低沉又 急促的声音了“明彦,我知道你在家!你家裹的人说你下午五、六点就已经出发回台北 了。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从不超速又不走路肩的你,现在也该回台北啦。我现在在家裹 ,史昭晴跟她老子又来找我晦气了,你快给我过来,顺便把德利根的计划资料带过来。 ”
一如他平常在公司内发号施令般简洁,成儒交代完毕立即挂断电话,令明彦连思考 用什么借口来推诿的时间都没有,马上认命地滚下床,冲到浴室将整个头浸入水中,稍 为清醒点儿,随即匆匆出门。
站在门外,明彦还来不及做好深呼吸,成儒已经打开门将他拉了进去。“还在那裹 干什么,警卫老早就通知我你已经到了。”
被迫在没有心理准备下见到史昭晴父女,明彦感到有些狠狠的用手搔搔头,用以掩 饰自己的不安。
平心而论,史昭晴长得并不丑,相反的,她常自喻长得像钟楚红,只是听到的人都 要自动加一句—毁容后的—骨架很小,也因此即使全身都是肉,外观也只显得丰满了些 。这女人颇富心机,从她精打细算地蚕食成儒名下的资产的手腕即可得知。
两地那个被人称为黑心雄的父亲史武雄更是一绝,自称当过几年大专讲师的史武雄 ,那种贪婪无耻的嘴脸,真不知是拿何面目去传道授业。更何况,对他老是强调自己是 为人师表,却提不出学校名字的老生常谈,众人也早就失去兴趣了。
“唉,成儒,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又何必把公司裹的职员也找了来呢?”一见到 满脸倦容的明彦,史昭晴立即用她最擅长的爹功,靠著成儒埋怨道。
“谁说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来著?你们父女虎视耽耽地打著海顿企业的主意,要是我 不小心点儿,难保公司不会被你们给并吞了。”根本不理会她那为了目的,可以对任何 男人施展的抚媚风情,成儒打开明彦所带来的档案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用涂满了甲油的尖艳十指撩了撩头发,史昭晴故意侧著脸想硬挤出她那明明缺了块 肉,引起肌肉凹陷的凹痕,她称之为酒窝的地方。“成儒,离婚了这么久,你总算学得 挑通眼眉了。没错,我就是来找你谈公司合并的事,你想想看,我跟我爸爸手上有将近 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等下个月董事会一改选……”
“那是你的如意算盘,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反败为胜?”弹弹烟蒂,成儒脸上 的神情莫测高深。
“据我所知,当初你爸爸在离婚时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了他的前妻,也就是你妈 。十几年来她从没有回来开过董事会,在股东大会上她永远都是弃权。所以,这次董事 会上,我跟我爸爸握有百分之四十,当然要赢过你的百分之三十啰!”煽动著她长而且 翘得十分可笑的假睫毛,史昭晴得意满满地说。
“昭晴,我怎么也没法子相信你竟是这么歹毒的女人。你别夺掉我对女人的胃口: 拿走了我的股票、别墅、跑车,现在又要来抢我的公司。我郑重地告诉你,海顿企业是 江家的,你想都不要想从我手中并购了去。”慢条斯理地吸几口烟,成儒跷起了二郎腿 ,准备放出他最犀利有效的炸弹。“真不明白当初我怎么会犯了那么大的错,乖乖地转 我父亲的话娶你!”
“反正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如何,把你那百分之三十的股票卖给我们,我可 以考虑让你继续经营。”史昭晴也喷了口浓浓的烟。“反正你这个工作狂,向来把工作 摆在第一位。”
明显地被她所激怒,成儒用力地捺熄了手里头的烟。
“很不幸的要让你失望了。我妈去世后,把股票留给我跟妹妹,而且挺不巧的,我 妹妹愿意让我拥有经营权。”眼看史家父女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换著,成儒椰愉地双 手抱胸笑道。
“什么?”史昭晴的样子活像猫被淋得一身湿般的张牙舞爪,疵牙例嘴地冲到成儒 面前。
“你说的是真的吗?”史武雄立即拿下嘴裹的烟斗,气呼呼地自沙发上弹了起身。
慢吞吞地再点燃一根烟,成儒换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我并不打算接受这些份,但 若是你们存心恨我挑战,我也不会拒绝,大家就拚拚看。”
这下子史昭晴跟她爸爸只有面面相觑的份了,在眉眼耸动了一会儿之后,史昭晴忽 然之间变了个表情,摇曳生婆地来到成儒身畔,屈身蹲在成儒右侧。
“成儒,其实我跟你总是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想你不会真心想把事情得这么 不可开交,是吧?”尖锐红的指尖,沿著成儒的手指直滑到他的肩膀,史昭晴不时地以 舌舔舔唇,并且用她怎么也掩不住有著粗深鱼尾纹的眼角,做作地扫向成儒。
成儒重重地叹口气,将手里那份德利根的资料阅了起来,认真地盯著这个令他元气 大伤的前妻。
“昭晴,第一,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第二,一夜夫妻百日恩指的是正常人,至于 你我,早已恩断情绝。至于把事情闹大,这可不是我先开头的。”
“成儒,其实我是想跟你重新再来过,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眼看成 儒不为所动的模样,史昭晴连连眨著眼睛,硬是挤出几滴泪来。
识破了她那收放自如的演技,成儒快步地走到门边踢开门板,“请吧,我还有事跟 明彦讨论。”
“成儒,难道你心里一丁点儿都没有我女儿了?”史武雄在女儿的泪水攻势下,清 了清喉咙地嚷道。
“史先生,我心里有没有你女儿就跟你心里想的都是海顿企业一样的昭然若揭,我 们又何必白白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夜已深,我不送了。”成儒说完朝明彦一招手, 两人瞧也不瞧史家父女一眼,迳自进了书房锁上门。
“爸,怎么办?”成儒前脚刚离开,史昭晴的泪立即跑得无影无踪,她踩著脚地挨 近她老爸。
“唉,原先我们的百分之四十是铁赢他的百分之三十,现在他又掌握到另外的百分 之三十,四十是赢不了六十的,我看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带著万分不情愿,史昭晴临去前忿恨地踢了一脚玻璃桌,在她离去后,成儒只是面 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玻璃。
“碎碎平安!”说完后,他又将德利根的档案打开。
***
从昨儿个夜里百到今天的日上三竿,两个人就只忙著将德利根这件新工地的工图及 合约书拟妥,累得跟狗一样的赶著到公司,这会儿明彦已经是接近虚脱的状态了。
电话铃声持续地响著,明彦呻吟著伸出手去接电话,但是他的手触及到电话前,电 话已经被成儒截走了。
“喂,哎,苏迪,怎么啦?姨,是吗?唔,好啊,可以啊,好,OK,再见。”成儒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直直地放下电话,然后抬起头瞄向明彦。
“明彦,待会儿跟我去德利根,我刚刚接到同行的电话,似乎有白道围标跟黑道绑 标的模式发生在我们所要承接的德利根公园开发案上。”
“白道黑道的围标绑标,这不是发生在诸如国际机场扩建,或是捷运工程,为什么 连一个小小的公园开发案……”虽然所有的心思都绕著适才他的那一声“苏迪”上,但 明彦还是强打起精神,预备著待会儿要用的资料。
“坏就坏在这里,因为德利根是全国第一座由民闲跟政府合资开发的新生地,国内 经济这么不景气,加上建筑业萧条,政府又拚老命的取缔电动玩具店,逼得那些黑道或 是向来都收取贿赂的少数白道败类,全都觊觎著这块大肥肉。”用手随意地抓抓凌乱的 头发,成儒刁著烟,眉头深锁地率先走了出去。
明彦整个人钉在那里,心中不停地考虑著,是不是该出声询问他刚才的电话,但却 苦于找不到适当的借口,只有呐呐地站在那里,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朝外走了几句,成儒在察觉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有人答腔后,他诧异地转身瞪著呆 若木鸡的明彦。
“咦,你还在那裹干什么?我们再不去了解情况,搞不好工程都被别人抢走了!”
如梦乍醒的明彦这才揉著惺松睡眼,打著呵欠地尾随他生上车。由于实在太疲倦了 ,在车子摇摆有致的律动之下,头靠在椅背上,不消三分钟,明彦已经沉沉地睡著。
“嗅,我忘了告诉你,刚才苏迪打电话过来,她说将到台湾出外景,另外她也开始 设计自己名字品牌的泳装跟内衣了,她还说……”一边握著软盘,另一边滔滔不绝地告 诉明彦,自眼尾的余光中,他约略瞄列明彦不停地点著头,想起自己精灵古怪的妹妹, 还有这个忠厚老实的难兄难弟,他忍不住地对自己例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