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啊,你的衬衫是你带我去快餐店喝咖啡时,自己吃薯条不小心沾上番茄酱 跟咖啡才毁掉的,怎能全赖在我头上啊?”僵直地站在那里,像木头娃娃般地任他们摆 弄调整著姿势,苏迪嘴里也不闲著地反驳著他。
这模特儿的工作看似华丽风光,但事实上却是辛苦,且职业寿命短暂的如昙花一现 。表面上她们披金戴银,永远走在时代尖端。但在这假象下面的是,为了凸显所展示的 商品,她们必须忍受较常人更长时间的吹、整、染、烫头发,眉毛也随著流行趋势,忽 而细如铅线,有时浓若卧蚕。甚至有些模特儿的眉早已因过度剃拔而秃掉了,只有求助 整容外科,将头发移植到眉毛的位置,再定期修剪。
而更累人的是季节的颠覆,为了走在流行前一步,所以她们有时大夏天里著厚厚的 皮草拍照,有时在冰天雪地裹衣衫单薄却要佯装愉快地摆著POSE。
拍照更是一大磨难,光是为了造型,她们就得在化妆间枯坐数小时,然后是发型, 有时必须要一试再试,一改再改的前置作业,这些琐琐碎碎的杂事,是只见到幕前光鲜 的一面的旁人所见不到的。
“嗯,你回来都已经大半个月了,难道气还没消?我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鲜事,你 那个宝贝哥哥竟然将所有的女朋友都叫[妹妹],难怪那个年轻人会搞不清楚情况。你也 别再逞强了,明明喜欢他,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天天在这裹隔著大半个地球跟他生闷 气!”
圆圆的眼珠转啊转的,苏迪翘起了她可爱的小鼻子。
“我才不要这么容易就原谅他呢!”
“可是你这样整天想著他不累啊?人生苦短,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结了,何必这么 拗?你不怕他万一要看上哪个台湾女人结婚去了,我看你不伤心死才怪。”
“哼,才不会哩。我已经找到了个很好的办法,明彦跟哥哥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我 的手掌心的,我要让他们后悔曾经那样对待我!”苏迪说著,将长长的裙摆一周,在层 层叠叠的波浪间跳上那个特别为她搭乘的木架。道具是一只沾满蜘蛛丝的扫帚,还有形 形色色老旧的巫术用物,在她面前的是个大大的破铁桶,里面已经有工作人员放进不少 的干冰。
依著导演及摄影师的要求,苏迪戴著那顶陈旧而略有霉味的巫婆式尖帽,双手握著 那把大大的木匙,在不断升起的干冰烟雾里,像个女巫般地搅著那一大锅装有玩具青蛙 、四脚蛇、毒蛇,还有其他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在咖擦响著的快门声中,留下 巧笑倩兮的影像。
而她如猫眼般晶莹闪亮的眸子,也因此爬上每本时尚杂志的封面,铺遍了全世大街 小巷的书报摊,当然——也包括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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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但是,我在台北的工作……”缓缓地放下筷子,明彦讶异的看著对面的父 母,对他们突然提出的要求,感到手足无措。
“明彦,爸爸的年纪大了,这养猪场跟养鸡场也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如果把这些 农场都收了,我实在舍不得。”和明彦的妈对看一眼,高大雄壮威武的高均,接下来打 算切入核心。“还有,你也已经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不见影,想当初我二 十四岁娶你妈,隔年就生了你这个胖小子,你现在都已经三十好几,到底何时才打算给 我抱孙子?”
“这个……”面对父亲的老调重弹,明彦在心裹斟酌该如何回答。而此时那个跟他 相差了近二十四岁的弟弟明哲,抱著篮球跑进来,坐在明彦身旁,立即埋首大咬桌上的 山珍海味。
“明哲,先去洗洗手,见到你哥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女家长高李淑勤伸手在 小儿子的手背上打了一下,不以为然地斥责著这生来做伴的么子。
“妈,我是用筷子吃饭,又不是用手抓!哥,你快点娶老婆好不好?就因为你老是 要不到老婆,爸爸妈妈才会一天到晚对著我捞叨,我快烦死了啦1”虽然才九岁的小学 生,但因为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宠爱,明哲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令人啼笑皆非。
眼见父母的下个目标就是自己,明彦的妹妹婉宜忙不迭地猛扒几口饭,立即放下碗 筷。
“我吃饱了,大家慢用。妈,我跟同事约好去逛街,”抽张面纸抹抹嘴,任职某大 公营银行的婉宜,在父母还来不及炮轰她之前,已经一溜烟地闪人了。
好在今天逮到明彦回家的大好时机,高均夫妇也没那个心思去催芳龄已迈进三十大 关的女儿,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含著饭,苦思对策的大儿子身上。
“我说明彦哪,你这些年在台北待了那么久,难道就没遇上个中意的女孩?”
忙著挟菜给儿子,淑勤旁敲侧击著搜集资料。
“扼……因为工作的关系……”想到自己已经被公司裹其他的同事戏封为7— ELEVEN,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待命,直可媲美标榜全年无休的便 利商店了。
即便是如此辛苦的随时等著老板的召唤,但明彦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因为跟在干 劲十足的成儒身旁,明彦知道自己所学到的是别人辛苦了大半辈子也未必能得到的。
那就是经验与心得,但成儒这个商场超级偶像,在感情方面,却是低能得不比明彦 高明多少。冷眼旁观他受史昭晴的恣意宰割;又被那些烟花界的莺莺燕燕封为台北第一 大笨蛋,明彦是打死也不敢向他看齐,更遑论学习了。
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明彦的答案,淑勤唤回心事重重的明彦。“明彦,当初你执意要 留在台北工作,我跟你爸爸心想,也好,到台北或许你会比较容易找到结婚对象,因为 家裹是养猪跟养鸡的,这年头的女孩子谁愿意嫁到我们这种人家,但是你好歹也在那间 什么海顿做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消息?”
“明彦啊,你的眼角也不要太高了。”高均见儿子没反应,啜口他习惯在晚间来一 杯的参茸酒,砸砸舌地劝他。
“其实我也没有啊,只是缘分未来……”想到有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灵活诱人的眸 子,搅得他天翻地覆的苏迪,眼前丰盛的菜肴,这些教他远居北部,想到都要流口水的 家常菜,似乎都黯淡得引不起他的食欲了。
天晓得是怎么一回事,自苏迪离开之后,不若其他的“妹妹”,在老总的钻戒出手 三天内,立即在公司内变成旧闻,从此成为历史。相反的,她反倒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任性又娇横地占据住所有人的心头。
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是老总的亲妹妹,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可以跟仙蒂歌罗馥、歌迪亚 雪花相提并论的明星级人物,对那些除了化妆服饰及明星绯闻之外,任何正经事都进不 了大脑的女职员们而言,这是可以大聊特聊的话题。
其实,不只是那些女职员们对苏迪念念不忘,明彦自己还不是一样对苏迪朝思暮想 的,只是他难以说出口而己,因为他著实想不出自己可以对谁说:那些女同事?算了吧 ,到时候免不了被她们尖酸刻薄地嘲讽一番;成儒呢?更别提了,见到明彦,他除了丢 一大堆工作给明彦之外,要不就拉著明彦,跟他一起去找吏昭晴父女谈判。
关于苏迪,明彦猜想老总八成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是说嘛,你再不结婚,姊也不结婚,那我长大以后不就累了。”挟块硕大的红 烧肉塞进嘴里,明哲低著头,含糊不清地嘀咕著。
“咦,我们不结婚,你累什么累啊?”不以为然地一掌打在弟弟的头背上,明彦好 奇地间道。、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明哲夸张地摊摊手。“唉,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养 爸妈加上我老婆儿子也就罢了,还要加上哥哥跟姊姊:”
“为什么?”高均听到么子的话,颇感好奇。
“喂,爸,哥哥要是再不结婚成了老光棍,我不养他,谁养他啊?”冷冷地瞪著明 彦,明哲扮了鬼脸。
“哎,那你姊姊呢?”淑勤好奇的询问。
“妈,你以为你女儿有那么容易嫁得出去啊?凶巴巴的母老虎一个,如果她是我的 女朋友,我甘愿不要娶老婆!”将盘裹剩下的干扁四季豆都拨进自己碗裹,明哲两眼盯 著电视萤幕,心不在焉的回答。
明哲的童言童语引得餐桌畔的三个人大笑,在父母越来越深刻的皱纹和渐多的白发 裹,明彦却感到肩头的责任越来越沉重。
明彦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对苏迪,总有那么一份深深的牵挂,这是爱情 吗?他不知道,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洋腔洋调的小魔女,已经在他的生命裹下 了不知什么样的咒,令自己天天这样神魂颠倒,日日夜夜的想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