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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合上眼偎人他怀里,“不同你玩就是,困死了,折腾一夜,抱我睡觉。”

  她娇婀的神情像极了个孩子,只是……在他怀中那具裸裎软腻的雪肤娇胴可不是个孩子。

  以他的手臂为枕,不多时,她酣然入眠。

  留下方拓儒,瞪大着眼睛,苦候天明。

  第七章

  甫进武阳村,方拓儒三人发现一桩怪事,向来安静的街道上竞出现了成群的陌生汉子。

  那些男人,褴楼布衣,裤管卷到膝头,一双泥脚上穿的是残破的草鞋,甚或,有些人连鞋都没有,赤着脚挤在人群里。

  他们共同的特征便是个个俱是黑黝红光的脸庞、臂膀,瞧那神情憨厚的像都是些庄稼汉子。

  武阳村里向来住的都是些商贾、儒生,乍然见着这么多陌生的庄稼汉聚在一起朝同样的方向前进,倒是颇令人称奇。

  还是墨竹先捺不住性子,凄上前挡下个汉子,他劈头问道:“大哥,借步问句话,你们这么多人……”墨竹环顾四际,算了算,触目所及约有三十多名汉子。

  “打算上哪儿去?”

  “小哥是外地人?”见墨竹摇摇头,壮汉呵呵笑遭:“若非外地人,肯定也是离开这村子里有一阵子了。”

  墨竹点点头,不算进京来回的时间,光被困在濠州那段就耗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加了加,竟然已将近六、七个月。

  “既是如此,莫怪小哥不清楚,现下世局大乱,咱们扛锄头的

  都快没饭吃了,辛辛苦苦有了收成,不是军官来掠,就是暴民来抢,见这光景,别说咱们捱苦,将来子孙辈也怕是没得饭吃了,是以一听到诚王在武阳村里招募兵丁,大伙儿就全来了。”

  方拓儒皱眉沉吟,这人口中所称之“诚王”,即以黑市盐商出身的张士诚,其人南包杭绍,北跨通泰,素以平江为巢穴,重镇在绍兴及苏杭,其人反反复复,起事动机纯为个人,不像红军有政治日标,有民族思想,反了几次,之后再接受元朝授官招降,不久前风闻他又反了,还自称诚王,国号大周,只不知这会儿竟将势力范围伸到了武阳村。

  “是吗?”墨竹明白后便熄了看热闹的念头,这等叛乱的事情他没兴趣,只不过,他想了想又问了句,“咱们武阳村里大户人家不多,在这儿招兵,哪儿有这么大的地方?”

  “米这里帮诚王招募兵丁的是个谢将军。”壮汉倒是颇有耐性地解说着。“至于择丁练兵的场地是位村中的硕儒捐出的大宅第,为了共谋志业,这会儿大家倒是有力出力,有地出地,听说那位硕儒的前代先祖还曾在朝廷里任过鄞县县学教谕呢!”

  方拓儒心念一动,不敢置信,问了句,“那家人可是姓方?”

  “正是姓方!”壮汉附掌,“招兵谕文上写明召集地正是武阳村方氏大宅……”

  壮汉又说了些什么,之后离去,方拓儒却已愣在当场充耳未闻,半晌才听见一个娇笑声音自他身旁老驴背上响起。

  “书呆,没想到你当个举人归来,别说迎接的炮竹了,看来,竟是连老家都归不得了呢!”灵儿一脸看热闹的神情,进村前,她还扭着该如何解决分身卧床的事情,这会儿倒先不用愁心了。

  方拓儒颦眉道:“房子没了不打紧,只是不知爹娘和芸娘是否有事?”

  “少爷莫愁!”墨竹开解着方拓儒,“老爷在村里人面甚广,总不会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

  “这可难说呦!”灵儿笑道:“依你爹的性格,怎么看都不是会把大宅捐出去让人家当练兵所的人,所谓‘捐’必定有问题,照我看,屋子许是被人强占了去,既是强占,原来的主子必定要受点儿苦的。”

  “二少夫人!”墨竹听得心急,“您发发神威,快去对付那些坏蛋吧!”

  “这会儿还没弄清楚对方底细,更不知道爹娘他们人在哪里,”方拓儒沉着声,“不可轻举妄为,当心投鼠忌器。”

  “拓儒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灵儿耸耸肩,脚底一策,“太老爷”又开始缓缓前行,“先到大门口瞧个端详,再回姥姥那儿问清楚,隔道墙,隔壁发生什么事情清楚得很。”

  三人来到方府大门口,只见一列身着战服的兵丁执着画戟守在门口,门外另有一方短桌,桌前坐着名书记,正帮着排成长列的庄稼汉登记姓名,填妥资料者即可入府参加筛选择兵。

  大门上原镌刻着“方府”的匾额业已撤换,悬了个“谢将军府”的匾,日头下,新漆的金字还灿着亮,显见挂上不久。

  “走吧!这个样儿是瞧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灵儿叹口气,“若真要上门兴师问罪,好歹得先有个谱,走吧!咱们先回姥姥那里。”

  一勒头,“太老爷”叩叩开了步,后头墨竹扯着僵住身子的少爷跟了过去。

  到了古家门口,灵儿跃下“太老爷”,“呀”地一声打开大门。

  大白天,与其等黄老爹来应门,还不如自个儿来,灵儿将老驴留在进门畜厩里,挽起方拓儒便往屋子里走,墨竹亦步亦趋跟妥着,这屋里处处鬼怪,若非当真无处可去,打死他也不敢进来。

  穿过几个院落,三人总算来到坐落着古井的大屋前,这儿即使在白日,依旧阴空蔽日,古榕像柄有知觉的大伞,帮着屋里人遮去要命的天光。

  院落里,一名全身素缟的女子跪蹲在地上眼泪汪汪折叠着金箔元宝。

  这元宝,阴司里要用的。

  白衣女子身旁,另跪了名小婢,一身浅藕,两条麻花辫,是丫鬟翩翩!

  听到脚步声,白衣女子抬起头来,见是方拓儒又惊又喜,飞身扑人他怀中,元宝洒落了一地,泪水成串掉落,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女子正是芸娘。

  “相公!你回来了!果真是你?!”

  拥着怀中欣喜得微打着颤的女子,方拓儒柔着嗓音,“真的是我!没事了,芸娘,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麻烦你!!”

  “不麻烦,只是……”芸娘咬咬唇,一瞥眼这才发现立在方拓儒身后笑盈盈的灵儿,这一眼险叫她昏厥过去,她瞪大眼,像见了鬼似地,“灵妹妹!你……是灵妹妹吗?”

  “可不正是我!”灵儿浅笑,“芸娘姐姐好!”

  “不可能,若真是你……”芸娘讷讷低语,头昏脑胀,“屋子里躺着的那个……”

  “不瞒姐姐,”灵儿道:“那只是颗大冬瓜罢了,小妹会点儿粗浅法术,变了个分身留在这里。”

  “而实际的你……”芸娘恍然大悟,“陪着相公进京赴试,莫怪乎,你病了这么久,药石无效,莫怪乎,姥姥能够那么轻松自若,不以为意。”

  灵儿不好意思道:“姐姐,对不住!害你担心了。”

  芸娘摇摇头,脸一垂,神情黯然道:“你不在也好.这许多事,若你在,只怕也要一起遭殃。”

  方拓儒听着心惊,再看到一篓子的金箔元宝,不由得颤了声音,“这些元宝……难不成,是备来……是备来烧给我爹娘的?”

  “不!”芸娘还来不及回答,出声音的是站在井旁的丫鬟翩翩,她声音细软,极像个怯懦的孩子,这是墨竹首次听见她的声音,不知何以,那声音竟会使人涌生股想要呵护她的心思,即使,他明明知道,眼前这女子根本不是!

  翩翩的眼睛睇向灵儿,凝聚勇气似地。“姥姥死了!前晚断的气!”

  ~~~

  大屋里居中一副寿棺,躺着的正是古老夫人。

  她生前是个顶和气的老人家,这会儿躺在棺里竟也一脸慈和,未见厉色。

  方拓儒与墨竹到老人家跟前致了意,心底百转千回,墨竹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毕竟相识一场,有了感情。

  灵儿一脸平静伏在棺沿,帮古老夫人顺了顺微松的发髻,淡淡地开口问翩翩,那语气,仿佛只是在问,老人家是几点钟上床睡觉似地。

  “姥姥怎么死的?”

  “是我们方家连累她的!”出声的是芸娘,她端坐在椅上,一脸自责,方拓儒坐在她旁边,墨竹则站在少爷身后。

  一个多月前的夜里,一队人马杂沓来到咱们方家,一开门便冲丁进来,爹原叫方管事去寻官差来,带头那名凶狠狠的汉子,却冷哼了声:‘诚王的事情,只怕官府也管不起!’

  “爹听了也软了手脚,若是官还有得疏通,还有得人情可说,但若是拥兵自立的乱民,只怕是天王老子请来丁也没辙。

  “爹皱紧眉‘大侠!好汉……’,那名浓眉如戟,一脸寒霜的男子开了口,‘大爷叫我谢将军即可。’

  “‘谢将军!即使是诚王,也该顺应民心,若蛮横地不依法理,只怕……’,爹和那谢将军说话时,我是躲在珠帘后觑见的,娘则同爹一并坐在花厅里。

  “那谢将军听了爹的话也不生气,冷冷一笑,睇向爹,‘只怕什么呢?难道方老爷不欢迎咱们驻军于此保护贵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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