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天晚上……
他紧握住双拳。
久久不见回应,筱亢缓缓地将视线移向门口。
看见来人,筱亢全身血液瞬间冻结,僵坐着不能动弹!
他走向床前,轻声低语:“你病了。”他伸出手,轻抚过她苍白冰冷的面颊。
筱亢一震,猛地缩进床角。
“别碰我!”
他愣住了,她怕他?她竟然怕他?!这个体认对他有如刀割般痛楚。
“我不会碰你的。”他硬生生地抽回手,语气有着压抑的紧绷。
她警戒恐惧的眼神令沈昱峰无来由地觉得气血翻涌。
他根本不该心软的,是她先背叛他的,“我要你见一个人。”他寒着声道。
筱亢的视线随着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
“这是林检察官,他负责沈氏的案子。”
他不理会她眼中的疑惑,迳自转身对那男子道:“我说过我是清白的,印章是我妻子偷的。那些文件全是伪造的,真正侵占公款的人是周清泉,这点有我太太的证辞可供证明。”
筱亢惊骇地注视着他。
“沈太太,沈先生的话是真的吗?”
林检察官精明的目光定住筱亢,使她顿觉局促不安起来。
下意识地,她向沈昱峰投以求救的目光,但他眼中的冰冷却令她的心跌落谷底。
她忘了,他是不可能帮她的!
筱亢困难地向那男子点了点头。
男子没再说什么,向沈昱峰微微颔首,两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光,像来时一般迅速无声地离去。
筱亢傻愣愣地注视着被关上的房门。
够了吧?!她欠他的,该已偿还了……
可是爸爸呢?昱峰又会怎样对他——
沈昱峰阴沈着脸走进沈氏大楼,陈士良紧跟在他身边,一颗心上下忐忑不安。
跟了沈昱峰那么多年,就算遭遇更大的危机,他也没有见过沈昱峰那么烦躁的模样。而今早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是那副阴森的样子了,他可以肯定是跟周筱亢有关,但他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去问。
沈昱峰的心被一种沈重的压力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自己对周筱亢只有憎恨和不屑,但今日再见到她却轻易地打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固防御。
他发现自己居然还会关心她!居然还在乎她对他的观感!
当她那张消瘦苍白的小脸对着他,眸中所闪动的痛苦和不谅解,竟然像把刀刺得他心痛不已。
为什么?
他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是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毁了他们的—切,她有什么权利摆出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他走进电梯,发泄似地用力按下总裁专属楼层。
然后他感觉到陈士良不安地偷观着他,他想到了——拜周清泉之赐,他已经不再是沈氏的总裁了。
他冷冷地一笑,按下一个楼层,并明显地感觉到陈士良松了一口气。
沈昱峰没有想到会在这间临时改装的办公室内见到沈拓亚。
老人以饱含关注的神情注视着儿子,沈昱峰只是扯开一个嘲弄的笑,这自走向那张办公桌。
“怎么?你也来责问我为什么要挪用那十亿元吗?你忘了你早就把沈氏交给我了,你没有权利再过问公司的事。”他冷冷地看了老人一眼,语气饱含讥讽。老人不耐地摇摇手。
“我知道那笔钱不是你拿的。”
沈昱峰冷哼了声,他也不希罕老人的了解与否。
老人的目光茫然地盯在一个不知名的定点,良久之后,轻叹了口气。
“昱峰,我知道清泉和淑妹这次做得真的太过分了。”
沈昱峰微挑起眉,怎么老家伙也知道是那二个人搞的鬼?
“我希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做得太绝。”
沈昱峰不怒反笑,但那笑恍如撒旦般邪的令人不寒而栗。
“你要我手下留情?!你怎么不去对他们说?毕竟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人是我。”
老人给了昱峰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还没老到搞不清楚状况,他们的小诡计绝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老了,没有办法事先预防他们愚蠢的行为,现在我只求你别做得太绝。淑妹毕竟陪了我大半生,说实话,我愧欠她的也很多,当年我和你妈……”
“别说了!”沈昱峰愤怒地拍下桌子,阻断了老人的话。“那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老人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至少放过淑妹,我会把她带走,让她跟我到日本去定居,至于清泉……”他注视着儿子,目光充满疲惫。“随你吧!”
沈昱峰扯起一个冷笑。
“你似乎毫不怀疑我会反击——”老人给了他一个白眼,仿佛在怪他的多此一言。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儿子讥诮的言语,转身推着轮椅向门口而去。
突然他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只是迟疑地开口:“还有筱亢,好好对她,她是个好女孩。”
“是啊!”沈昱峰轻佻地说,“多亏你替我挑了个‘好’妻子。”
昱峰语中尖锐的讽刺令老人心惊,他回转过头,眸中首次出现急迫——
“你不该为所发生的事责怪筱亢,我相信她是无辜的。”
“我们都知道她有多‘无辜’!”昱峰再也忍不住地对他大吼,胸臆闲压抑的怒气在一瞬间爆发。
老人注视着儿子良久,眸中竟充满责备与不赞同。
沈昱峰不自觉地感到狼狈,他别过头,愤怒于老人竟似有看透他的力量。
“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老人语重心长地低语,终于转过身离去。
沈昱峰注视着在老人身后关上的大门。
“后悔吗?”他苦涩地低语。
他早就开始后悔了——
第六章
沈昱峰再也没回来过,一连七、八天下来,筱亢只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成天望着窗外的景物,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她不再流泪了,但眸中那抹深沉的绝望和死气却是骇人的。
她知道她必须关闭她的心,不去想、不去回忆,否则她将会崩溃发狂……
这天早晨,久不露面的阳光洒进屋内。暖暖地照在筱亢苍白瘦弱的身子上。
她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阳光……
心底有一块黑暗的角落悄悄崩落了,她知道这部份的自我将永远离她而去……
慢慢地她站了起来,已许久不曾使用的虚弱双腿轻轻打着颤。
她强迫自己忽视这小小的不适,开始一步、一步艰困地走出去。
她走出房门,接着是沈家大门。
石叔在她开门的那瞬间唤住了她。
“少夫人,你去哪?”
筱亢回视他一个挑衅的目光。
石叔楞住了。
这是过去半个月来那个了无生气、苍白脆弱的少夫人吗?
他忘了自己应该留住她,她眼中的坚定和威严让他不自主地让开了。
筱亢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个她只待了半个月的地方。
沮丧自怜的她早已随着她的脚步消失,她告诉自己——
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早上十一点。
亿来证券大厅上黑鸦鸦地一片人群,个个紧盯着萤幕上闪动的数字,心情随之起伏变动,或兴奋、或槌胸顿足。
柜台后是一群忙碌紧张的营业员,他们训练有素的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键人一个个数字,一边仍有条不紊地和客户解说着各股行情。
在这一片紧张、慌乱又生气勃勃的大厅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极不容易被注意的默默穿梭其间。
筱亢刚刚处理完成成堆的文件,接着来到茶水间为VIP室的客户准备茶水。
她吃力地端起沉重的茶盘走出去,一路上小心地避开匆忙跑过的同事。
号子里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超重的,那种无形地紧张压力充斥在整个狭小的一层楼中。筱亢刚开始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但一个月来她已经慢慢适应了,甚至开始喜欢上这种快步调的生活方式——
那让她极容易不去想起过去……
“小妹,再端二杯咖啡过来!”王芷娟头也不回地命令筱亢,一边还紧靠在客户的身边,殷勤地解说某某股票的线形。
筱亢点点头,虽然知道王经理根本看不到。
她已经很习惯大家喊她小妹,毕竟在这么忙碌的营业所里,是没有人有空去注意一个倒茶水、处理杂物小妹的真实姓名。
她无声地放下咖啡,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她止住了脚步,王芷娟和客户的对谈吸引了她的注意。
“蔡董,您相信我,现在投资沈氏集团的股票绝对没有错。”
“沈氏?”那中年男子不赞同地冷哼了一声。“一个月前不是传说董事长掏空公司资产,还闹得检调单位提出公诉,把沈昱峰收押禁见。这种股票我看是地雷股,碰不得的。”
“唉呀,您这消息早就不正确了,现在情势已经大逆转,您不知道原来亏空公款的是沈氏的财务副总周清泉吗?他早就被收押了,不只如此他还涉嫌伪造文书、作假帐想要污赖沈董,这下子全给沈昱峰举发出来了,我看这次周清泉是跑不掉的。”
“哪一个亏空公款有什么差别?反正沈氏亏空了十亿。这样大的数目,一下子是补不回来的。”那男子仍不甚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