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的人道:“后面有追兵,不能停啊!”
于磊掀开后头的车帘一看,果然远远的似有马蹄杂沓声,幸好此马车的马匹精壮,车身轻巧,倒也把追兵甩落一大段距离。
风声如哭号,凄厉尖锐,徐苹似乎是被马车的颠簸给震醒,“痛,好痛……”
于磊放下车后帘幕,急道:“苹妹,我在这里,不痛,待会儿就安全了。”
徐苹迷茫地张望着一片黑暗,“这是哪里?”
“我……”于磊一时也说不上来,而相救者到底是何人,他也尚未知晓,会不会也是觊觎秘方的另一派江湖人物?他不加思索地就跳上马车,是否从一个贼窟,又掉落另一个贼窟?马车急驶,会把他们带向何处?于磊心中着急无奈,只能安慰徐苹,“没事的,你放心。”
“没事?磊哥,我好像要死了。”
“胡说什么?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于磊搂紧了她发颤的身子。
“我不想离开你,可是……可是,活得好苦……”徐苹意识迷乱了,未语泪先流,“家人都死了,这么多人要捉拿我,我不能连累你……”
“傻丫头,又在说傻话了。”他亲吻她冰凉的脸颊,“我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对!要永远在一起。”她抓了于磊的衣襟,就像要抓紧她最后所拥有的至宝,如痴如狂地嘶喊着,“磊哥,苹妹很爱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于磊的眼泪和着她的,交融相织,揉混成不可分的绵密情网。
马不停蹄,狂驰南下,徐苹终于晕了过去。
不知在疼痛晕眩中,走了多久的路,流了多少的泪?梦中尽是于磊一张关怀焦急的脸,她跟他说了好多话,她怕来不及了,再不说,她就会抱憾而去。
徐苹鼻中闻到了浓郁药香,好像又身处薛婆婆的药园里,可是,药园不是烧了吗?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死了?
悠悠转醒,她缓缓地睁开眼,看到的竟是思念至极的弟弟——徐晨。
徐苹又喜又惊,喜的是得以再见到幼弟,惊的是果然已赴幽冥,生死两隔,那么这里是天上?还是地狱?
泪水漫上她的眼,她想要挣扎起身,腹部却又紧紧抽痛,“晨弟……”
“大姐,躺着休息。”徐晨扶住她,眼里也滚动着泪珠。
“这里是阴间吗?”徐苹虚软无力地问着。
“是人间。”于磊的脸从徐晨后面冒了出来,喜悦轻松。
徐苹仍是不解,犹未完全转醒,溜眼看了一下室内,日照充足,空气清新,房间干净雅致,不是黑暗的阴曹地府。靠门边有一对面貌和善的中年男女,他们也不是牛头马面,还有,于磊是那么开心地凝望她,这一切……她清醒了,顿时泪如泉涌,伸手摸上徐晨的脸,“晨弟,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大姐,我不但没有死,我还要为翱天派报仇!”
“那……爹呢?爹是不是也没死?还有,其他人呢?”
徐晨哭道:“爹被王棠带走了,生死不明,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好恐怖!”
徐苹跟着流泪,“都怪我……没有在家……”
“徐姑娘,不能怪你。”那位中年男子走近床边,开口道:“要怪就怪王棠心狠手辣,诬陷翱天派通敌叛国,暗自勾结锦衣卫、地方官府、还有几个贪慕荣华富贵的门派,趁翱天派没有防备,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高举所谓的王法大旗,公然进行灭门之举。我们获得消息,趁夜赶来警告徐掌门,可惜为时已晚,不得已,只好混入杀戮阵仗,这才救出了徐少爷。”
“你们……多谢你们!请受徐苹一拜。”徐苹激动不已,立刻就要起身跪拜,这一救,不仅救了徐家的香火,也让她免于丧亲孤苦,但才一牵动身子,却又疲乏得无法动弹,那中年女子见了,忙过来劝慰道:“徐姑娘,你受伤了,不要行此大礼,我们受之有愧啊!”她语气温婉,脸上虽然刻划出沧桑风霜,但面容线条依旧柔美,想必年轻时是个娇俏的姑娘。
徐苹问道:“敢问二位是……”
一直忙着帮她擦汗拭泪的于磊代言道:“他们是洞庭双雁。”
洞庭双雁,双宿双栖,形影不离,向来是江湖人所称羡的一对神仙侠侣。
此时,那女子道:“我是陶青衣,他是我相公苏临渊。”
于磊又道:“那天要不是两位前辈挡住锦衣卫,我们恐怕也难逃一死。”
想到那夜在徐府废墟的惊险,他不由得更加钦佩洞庭双雁的义行。
徐晨也补充道:“苏伯伯、苏伯母武功很高,他们说爹一定还活着。”
“真的?”徐苹眼睛发亮,“我爹在王棠那边吗?”
苏临渊道:“很有可能。那日徐掌门为了保护家眷门徒,来不及走避,被王棠和十几个锦衣卫包围,说是要带去斩首。但后来我多方打探,并没有听到任何处斩的消息。”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王棠会不会对我爹下手?”徐苹仍是担心。
“不会的。”门外又走进一个青年男子,高瘦忧郁,神情肃然,直视徐苹。
徐苹愣住了,立刻紧握住徐晨的手,怕他再有闪失,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仇人之子——王卓立。
于磊察觉徐苹有异样,问道:“怎么了?”
王卓立苦笑道:“于兄,我是王卓立。”
于磊亦是一惊,连忙闪身在徐苹的床前,他万万没想到,这几日救他、帮他,言行温雅的年轻人,竟然会是王棠的儿子?!那么,洞庭双雁也是串通一起来陷害他们的吗?
陶青衣见场面尴尬,出面缓颊道:“于兄弟,我们夫妻不是有意瞒你,还是请王兄弟当面说清楚。”
徐晨也道:“大姐、于大哥,王大哥不是坏人。”
徐苹怒道:“他爹要杀咱爹,你还分不清是非吗?”
王卓立语气歉然,“徐姑娘,分不清是非的不是徐公子,而是我们啸月派。”
于磊亦不可置信地追问,“难道你驾车救人、为苹妹诊治伤口,也是为了薛婆婆的秘方?”
“如果我要秘方,早在一年多前,于兄救徐姑娘的那个除夕夜里,早就帮助我父亲夺取了。”
于磊记起那晚,王卓立亦在现场,只是当时夜色昏暗,他又急着救人,因此未能记住他的容貌。以致这几日身处险境而不知,对这位“大夫”毫无戒心。
反倒是徐苹记起王卓立所说过的话,“你不要再结仇?”
“没错。”王卓立诚挚地道:“家父做错太多,我没有能力制止,只好暗中帮助你。”
洞庭双雁的陶青衣道:“我和相公救出徐少爷时,发现王兄弟也在偷偷救人,这才知道他的苦心。我们本想带着徐少爷暂离中原,还是王兄弟提供这个隐密的别院,说是要等徐姑娘回来后,再从长计议。”
洞庭双雁素有义名,于磊不由得相信,但他还是问道:“既然你知道你父亲要对翱天派不利,你为什么不阻止?”
“从我懂事以来,我已经阻止了二十年了。”王卓立摇头无奈地道:“这几年来,我父亲认为我胳膊往外弯,已经不再信任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后我才知道。”
徐苹颤声问,“那么,你还救了其他人吗?”
王卓立念了三个名字,“这是我能力所及,我分别安排他们离开政阳城,现在十分安全,请徐姑娘放心。”
徐苹不觉又泪垂,“他们……还活着,我好高兴。”接过于磊递给她的手巾擦泪,她又问:“你知道我爹的情况吗?”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徐掌门的下落,只知道我爹为了练出‘啸月破星’一式,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徐苹问:“为什么?”
“六代前,就是为了‘啸月破星’而分出啸月、翱天两派,这一招在你们翱天派就叫做‘翱天贯日’,虽然招式不同,但源自同一家武学传承,道理还是一样的,这也是为何啸月剑法和翱天剑法极为相像的原因。”王卓立分析着两派的源流,“我爹多年来苦思,始终无法参透‘啸月破星’的奥妙,正好江湖传言徐掌门融会贯通,解了‘翱天贯日’的精髓,唉!我爹向来是不服输的,也许他擒了徐掌门,就是要逼问剑招,以求剑术登峰造极,成为武林第一。”
徐苹焦急地道:“那他会怎么对付我爹呢?”想到可能的酷刑毒打,她又是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飞身去救人。
陶青衣问道,“王兄弟为何不回家一探究竟?”
王卓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自从上回在官道上警告徐姑娘之后,我就被赶出门了,父子再不相认。”
众人听了,莫不吃惊。洞庭双雁虽已跟王卓立相处一段时日,却也不曾听他提起此事。
老成的苏临渊问道:“王家仅你一个独子,你父亲不让你进门,他要断了王家的香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