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再也受不了了。翠萝推开房门,大步走过庭院,穿出月洞门,循着那日章纶带她所走的路线,绕了又绕,偶尔见到几个讶异的僮仆,她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仍然从容自若地往下走。
章府宅院大而深广,设计奇巧,翠萝越走心越慌,没有告知章纶便擅自跑了出来,届时,传出少奶奶迷路于自家花园,岂不笑煞家人!
正站在一处不知方位的廊下察看时,翠萝听到某间房间传来哼哼啊啊的呻吟,她起先没有理会,仍在想着要往哪儿走。
“哎呀呀!”一声叫声又传过来,甜腻如糖,她听得脸都红了,这几天晚上,她不也发出这种销魂蚀骨的叫声?尤其是夜深人静,情难自禁时,她搂紧了章纶,大概就是这般的叫声吧!
翠萝举步欲走,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章纶,我要你!我要你!”
“我不就在这里吗?我在这里疼你啦!”
那是章纶——她的丈夫,现在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可能!他们才新婚七天,一定是她听错了,章纶向来彬彬有礼,气质非凡,怎么会背着新婚妻子与别人苟合?
翠萝差点要破门而入,但她记起莫大娘的教训,务必与夫家之人和睦相处。若里头的人不是章纶,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她绕到屋后,无声地戳破窗纸,凑眼一看,果然是两条赤裸裸的身子,正浑然忘我地在做那种“勾当”,只是翠萝看不到他们的脸。
那女的又说话了,“你这几天,就只会陪她,真是享尽艳福啊!”
“唉!她那块木头!闺房之事全部不懂,又害臊,还要我费力气教她。哦!还是雪香表妹懂事……哦!”
连续两声迷乱的叫喊,令翠萝的全身僵硬,因为她已经确定床上的男人就是章纶,而女人则是雪香。
雪香道:“她这株花苞被你开了,你还不满足啊?我还真怕你爱上她,再也不理我了呢!”
翠萝看到章纶对床上的女人亲了又亲,道:“傻雪香,我怎么会爱上那个千金小姐?她那种小姐脾气,我已经忍了好多年,等事成之后,她没有利用价值,就交给你处置好了,哪!送给你当丫环,如何?”
“我才不要,我要一剑杀了她,跟镯儿那个丫头一样。”雪香又恢复冰冷的语气。
“你呀!就是太性急了,新婚之夜,不巧让镯儿看到我们亲个嘴儿,你就下手杀她,可怜的丫头啊!”
“杀了那个丫头,换我冒充下女,我也很委屈啊!又看你跟她亲热的样子,我恨不得杀了她。哎……哎呀!不要嘛!”几声喊叫,床上的两人又换了个姿势。
翠萝听了震骇不已,双脚发软,几乎无法站立。难道镯儿不是在章夫人那儿,而是教雪香给杀了?!而雪香和章纶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吗?听他们谈话的语气,莫非将对自己有所行动?
短短几天,就已经是风云变色。翠萝仿佛被人重重一击,原先满心期待的幸福生活,现在有如掉入蒙上重重黑雾的无底洞。
“不可能!不可能!”翠萝心中狂喊着。章纶是她的相公,是她终生的倚靠,他怎么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他们不但杀了她的镯儿,还想再杀她?
可怜的镯儿,如今到底在何处?若她真的遭遇不测,在这陌生的北广城,她将魂归何处?
到底是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不知痛苦,也不了解悲哀,如今突然见到人心的险恶,心中是说不出的震惊。
怎么办?要是莫鸿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想法子帮她,可是,在北广域的章家,只有她程翠萝一人,她该怎么办?
房里又传出意乱情迷的叫声,翠萝只觉得眼睛模糊,鼻子酸酸的,接着,一滴滴豆大的泪珠便掉落地上。
她拔足狂奔,不知撞倒什么束西,发出巨响,可她不愿回头,她不能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了,她要离开这里,回到枫林山庄。
在院子里绕了又绕,转了又转,还是逃不出章家的迷障,翠萝止住脚步,来到一处似曾相识的房子前。
那是章夫人的屋子。翠萝咬着唇,眼泪仍在眼眶中打转,她该敲门进去问个明白吗?也向章夫人要求见镯儿吗?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从角落转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丫环。
翠萝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到枫林山庄提亲的章夫人。
“章夫人”一见翠萝站在门前掉泪,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翠萝也是大吃一惊,这个章夫人的声音尖细高亢,不同于几日前的低沉,甚至她可以肯定,前几天所拜见的婆婆并不是眼前的章夫人!
“我……”翠萝不知如何叫她,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是婆婆吗?”
章夫人的脸色惊惧,竟比翠萝还害怕,她退了几步,道:“你为什么不待在房里?到处乱跑很危险!”
翠萝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只能哭嚷道:“有什么危险?会被杀吗?镯儿呢?娘,你把镯儿藏到哪里了?我要见她!”章夫人焦急地道:“你快回房去吧!你不应该单独来这里。”
“我不回去,我要你说清楚,还有,我也要三师兄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夫人仍劝道:“快回房,以后你就知道了。”
翠萝不能接受这个答案,跟章夫人对峙着,“我不走,我要见镯儿。”
“果然是大小姐脾气。”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又出现了,却不是由面前的章夫人口中所说出,而是来自背后的一股寒气。
翠萝倏地转身,只见章夫人的房门被打开,四个面无表情的丫环先迎了出来,然后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高大妇人。
一看到那妇人,翠萝立刻倒抽了一口气,只见她的左颊就像是被硬生生挖去一团肉,留下一个可怖的黑色深洞,而左眼灰白无神,静止不动地嵌在眼眶中,另一只精光四射的右眼,则始终冰冷地瞪视着翠萝。
翠萝被她瞧得浑身发冷,又回身看章夫人,眼里尽是迷惑,为什么会出现两个“章夫人”?
那高大妇人道:“纶儿早跟我说过,你是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大小姐,果然所言不虚,没有把你看好,真是失策。”
“这……这是怎么回……事?”翠萝语音颤抖,她何时遇过如此古怪的事?
高大妇人道:“都怪纶儿和雪香不小心,提早让事情曝光,事到如今,也该跟你说清楚、讲明白。”
“你……到底是谁?”翠萝说着,眼睛同时扫向两个“章夫人”。
显然这位高大妇人地位较高,她睨视翠萝道:“我是章夫人,我是纶儿的娘,也就是你的婆婆。”
“不!你不是,那天不是你来提亲的,”翠萝猛摇头,指着另一个“章夫人”道:“是她,在枫林山庄,相公也声声喊她娘,现在你怎么又来冒充我婆婆?”
“翠萝,不得对娘无礼!”章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翠萝激动地回头,而章纶和雪香都过来了,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就像捕捉掉入陷阱的小鹿。
翠萝无力地问道:“相公,你……有事瞒我……”
章纶竟也是用同样冷漠的表情对她说:“谁教你改不了活蹦乱跳的个性?不乖乖的待在闺房,跑出来自寻死路。”几句话说得翠萝胆战心惊,“我不懂……”
章纶道:“翠萝,我也不是无情之人,本想让你幸福快乐的过一阵子少奶奶的日子,只要你跟我合作,事成之后,我东方家也不会亏待你。”
“东方家?你说什么?”翠萝虚软地快要昏倒。她的生活向来单纯,如今怎么会碰到这些诡谲的变数?
那高大妇人道:“章纶本姓东方。三十年前,剑神东方羽剑术精湛,无人可匹敌,他以搜名剑为嗜好,藏剑阁中,各式名剑、奇剑、古剑何止上千把,而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得不到名闻遐迩的雷霆剑。后来他排除万难,终于取得雷霆剑,并在那年的中秋血祭宝剑,正要悟出剑中道理时,程杰出现了。”
翠萝惊道:“我爷爷!”
“正是你那自称替天行道的爷爷。可恨哪!”她的眼光如炬,怒视翠萝。
翠萝何时让人凶过?被那妖怪似的妇人恶狠狠的一瞪,眼泪差点流下来,但她竭力克制自己,绝不在这群心怀鬼胎的恶人面前气短。
那妇人又接下去,“失去雷霆剑,又亲眼见到宝剑被折断、熔毁,剑神心灰意冷,置新婚妻子于不顾,远走关外。后来,家人派去寻找的人回报,在沙漠里发现他的尸体和遗物,已经被狼群啃得面目全非……”她的语调蕴含深沉的恨意。
翠萝大概猜出三,颤声道:“你是东方羽的妻子……”
章纶厉声喝道:“翠萝,爹的名讳岂容你乱叫?”
“相……”一句相公已经叫不出来,翠萝道:“你是他的儿子?你不是才二十五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