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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晖……」

  何梦蝶的脑子完全清醒了,她的意识告诉自己,鲁少晖即将要离开人间了。

  「少晖,你说过要等到小孩出世的。」她大声叫,企图激发他的求生意志。

  「来不及……了,我的眼皮……愈来……愈重了。」

  「少晖,求求你!你撑着,告诉我你住什麽医院,我赶去看你。」她强忍着泪水,怕影响、瓦解了鲁少晖的生存意念。

  「真的……来不及了。舜国……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听到你的……声音,我好高兴┅┅」

  话似乎未说完,何梦蝶突听到电话筒掉落的声音,然後就是汪舜国急切喊叫与叫护士的声音。 「舜国!快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何梦蝶急得心已慌乱,她意识到鲁少晖是昏倒了,所以说话才会中断。

  但她急也没用,汪舜国只用简短的句子结束通话:「梦蝶,少晖情况危急,回台湾再告诉你,再见。」

  何梦蝶哔然哭出声,汪舜国这句话无疑是暗示她,鲁少晖气数已尽了。

  听到何梦蝶伤心哭泣声的汪母与何梦虹赶进来看,忙问:「梦蝶,你做恶梦了?」 可见适才电话声并未吵醒熟睡的她们。

  「不是,是少晖……呜┅┅」

  「姊,别哭,赶快说清楚嘛!」

  何梦蝶边流泪边诉说,尽管她说痛苦已经远离,可是碰到心爱的人猝逝,仍不免伤痛,这种伤痛和曾受折磨委屈的痛苦是截然不同的。

  「舜国到现在还守密,不肯讲出他们在那里,这孩子也真是的!」汪母埋怨道。

  「少晖为什麽选择在国外死?我实在想不透。」何梦蝶吸了吸鼻涕,哽声道。

  「我看这必须等汪大哥回来才会真相大白。姊,你不是很早就看清鲁大哥他存活的时日不久,既然他是高兴的走,你就不要过於伤心,免得肚子里的宝宝受影响。」

  「是呀,梦蝶,来!擦乾眼泪,别忘了你是个坚强的女人。」汪母也劝慰着。

  何梦蝶不愿汪母与妹妹再为她担心,强颜欢笑的振起精神道:「我没事!你们去睡吧。」

  可是,何梦蝶仍是一夜未眠,她想起与鲁少晖过去相处愉快的种种画面。明知他早晚会死,平常总不愿去挑起生离死别的感觉,甚至在话题上有时还互相调侃,怎知道事到临头,那种凄凉仍是那麽强烈,强烈得啃噬着她的心灵,毕竟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可能麻木不仁的。

  彻夜未眠的何梦蝶,次晨心神恍惚,梳洗完毕的她正欲跨出浴室,不小心踢到门槛,整个人往前冲倒。 「哎唷!」

  一声,她已趴倒在地了。腹部的刺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哀叫起来。她抚着疼痛的肚子想爬起身,却无力,只感觉下体有一股液体流出,低头一瞧,不得了!是血,把她的睡衣下摆都染红了。

  「梦虹!梦虹……」 她感到腹部疼痛转剧,急呼妹妹。

  未久,何梦虹跛着进来,一见姊姊趴在地上,下身全是血,大惊叫道:「姊!你流血了。」

  「我跌了一跤,摔得不轻,我怕小孩……」她忍着痛,却迸出泪来。

  汪母听到何梦虹惊叫声,立即冲进房,一看之下失声道:「啊!怎麽流血了?」 汪母上前想扶何梦蝶起来,却被何梦虹制止。

  「伯母,不要动我姊姊!她一起身恐怕血会流得更多,我马上叫救护车。」

  二十分钟後,何梦蝶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去了。

  医生宣告何梦蝶的胎儿保不住,必须拿掉,以确保大人生命安全。

  在急诊室门外守候的汪母,连连叹道:「唉!少晖可能才死,又碰上梦蝶这样,真是祸不单行!」

  「伯母,如果命运是如此捉弄人,那我们也唯有认了。」何梦虹宽慰道。

  「唉,偏偏出事时只有我们女人家在,可真是考验我啊!」

  「伯母,还有我在呀!女人家照样可以解决事情,您别自乱阵脚。」

  「对呀,想当年舜国的父亲逝世,我还不是独力把他抚养长大,现在我居然看低了自己。」 汪母自我解嘲道。

  「我只怕姊姊这一流产,伤了身体也伤了心。」

  「唉,真是流年不利!要不要通知你爸妈知道?」

  「哦,不!免得他们操心,我想我可以照顾得了姊姊的。」

  「可是艺术中心的事怎麽办?」

  「我已经和姊姊实习了那麽久,暂时帮她处理杂事绝对没问题,那儿又有助理和总监在,不会出差错的。」 何梦虹的自信使得汪母松了一口气。

  动过手术後的何梦蝶面色苍白,人整个虚脱地被送回病房。汪母与何梦蝶亦步亦趋跟着,她们瞥见何梦蝶紧闭的双眼渗出泪水来。

  护士将何梦蝶从手术车移至病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後就出去了。

  何梦蝶毫无血色的唇在蠕动着,眼泪又汩汩而流,汪母见状立即趋前道:「梦蝶,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把身体养好最重要。」汪母心疼的 劝慰着。

  「我不会再去谈恋爱了。这辈子爱过两个男人,已经让我尝到心痛、心酸、心醉、心疼的滋味,现在又失去孩子,我无法说服自己再潇洒自若了。」何梦蝶无力 地吐出这句话。

  「姊,现在讲这些言之过早,你应该好好恢复体力,艺术中心还等你回去管理呢!」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神色紧张的谭姊。

  「梦蝶,你怎麽把自己变得这麽糟?以前的神采都不见了。不行!我要见到你的身体赶快好起来,我还要替你安排一些广告,让你重新在人们面前展现出漂亮的一面呢!」

  何梦蝶听到谭姊一连串鼓舞的话,感激在心头,道:「谭姊,你是在对我下令,还是鼓励我?」

  「不管下令或鼓励,我要你赶快好起来,当一个迷人的模特儿,和能干的艺术中心负责人。」

  谭姊握紧何梦蝶的手,她知道何梦蝶已不能再受任何打击了,这个女人承受大多生活与心灵上的转变,如今唯有强制唤起她的坚强,否则她会被磨垮的。

  十一月初,汪舜国办完鲁少晖所交代的後事後,捧着他的骨灰坛返抵国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地回到家,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心觉奇怪,挂了个电话到艺术中心去,那儿的总监告诉了他何梦蝶的事情。他听完,放下电话,三步并两步冲下楼,招了计程车直奔医院。在众人不断鼓励与排解下,何梦蝶有了笑容;她明白,不管任何人,如何面对自己做心理调适,去克服环境及外在因素所赋予的火炼,是很重要的事。汪母和何梦虹常陪伴着她,她的身体也逐渐复原中。汪舜国急匆匆的跑入病房,大家都呆住了。

  「对不起!我又贸然出现了。」

  最不悦的汪母这次可不饶儿子,她开骂道:「哼,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二度弃我而去,连梦蝶也丢下不管,害她心神不宁出了事!你要负全责,就算你向梦蝶赔罪,你也要愧疚一辈子。」

  汪舜国冲到床边,看到消瘦的何梦蝶,歉疚道:「梦蝶!我万万没料到你会出意外,让你受了苦,我会弭补你的。」

  「你用什麽也弭补不了她已经流掉的孩子!你和少晖只会给她制造问题,让她伤心。」 汪母仍不放过训斥儿子的机会,她本来很疼儿子的,现在她疼何梦蝶甚过於儿子。

  「妈,您能不能停止一下?少晖已经离开人世了,让我和梦蝶静静谈一下,好不好?」 汪舜国祈求道。

  何梦虹体恤地主动拉着汪母的衣袖,步出病房。

  一直保持沈默的何梦蝶这才开口:「你说吧!是什麽理由让你们两个跑到澳洲去?」

  「你听了可不要吓一跳。」

  「唉,在汪家我已经历不少事情,还有什麽我不能承受的?」

  汪舜国把他们去澳洲所发生的事全盘道出,何梦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聆听着。

  「你们以为我只是注重欲望的女人?你们还是用男性的主观在贬低我!」

  她微 怒,这样做简直污蔑她的人格,将她视为低等动物似的!

  「梦蝶,不要误会!我们这样做,真正的用意都是因为爱你,要你生活得更快乐。人的心灵、精神固然可以超凡,但平凡的肉欲仍是人类不可或缺的,如果你我当初都能释怀,我们也就不会离婚了。」

  汪舜国的一席话,可谓一针见血的点出往昔两人失和的症结。

  「我们都是平凡人,只有在平凡的事物中去寻找不平凡,以求得超脱的生活,并与内在合一,达到最高境界。我们都懂其中道理,但还修不到那种境界,不如让我们顺应周遭的变化吧!」

  「你想告诉我什麽?」

  汪舜国热情的执起她的手说:「梦蝶,让我们重新开始!少晖临终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恳求你重新接纳我,好吗?」

  何梦蝶根本不曾去想过这件事,一下子无法接受。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虽然和他曾有婚姻关系,但事隔一年多,她没办法说爱就爱,更何况,她现在心中的情爱依旧系於鲁少晖身上,即使鲁少晖已死,她仍无法说忘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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