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看好不好?”现在再去找别的兽医已经来不及,刁名豪眼前能依靠的只有她。
“小花”的后腿抽了几下,仿佛也在求她快救救它和它肚里的小生命。
“好吧!”季襄雪只好硬着头皮。“你先说说它之前的情形。”
“它的预产期应该还有两个星期,所以照顾它的人也没太留心,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倒在这儿了。”刁名豪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季襄雪拿听诊器听德它的腹部,又用手摸了摸。“它的子宫已无收缩的现象了,小马的心跳和活动力也很弱,如果再不想办法,可能会没救。”
“你会让它们没事的对不对?”刁名豪不安地盯着她。
“我说过了,治疗马匹不是我的专长,因此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把死马当活马医。”
话一出口,两人不禁很有默契地对望,虽说彼此难得英雄所见略同,觉得那个成语用得非常恰当,不过他们俩都非常地不喜欢。
季襄雪很快地就找出“小花”难产的原因。
一般小马应该是鼻子先冒出来才对,但是“小花”的“贝比”显然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喜欢特立独行爱作怪,因此就苦了“小花”妈妈。
幸亏“小花”现在已经没什么体力抵抗,所以季襄雪未受任何阻挠,一下子就扳正了胎位,再加上刁名豪这壮汉的协助,两人合力且顺利地将小马拉出。
不过把手从马屁股探进阴道里的感觉,实在非常非常地不好,而且在没有母马的收缩推挤的助力下,想要拉出小马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俩差不多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吃奶的力气才达成任务。
“成功啦!”刁名豪兴奋地大叫。
“还早呢。”季襄雪没他那么乐观。
闷在母马体内缺氧过久的小马,看起来几乎是奄奄一息。
“你绝对办得到的,呼吸呀小家伙。”她不断地为它加油打气,双手也不停地在它身躯上搓揉拍压。
“加油呀!”刁名豪也在一旁助阵。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小马眼睛眨了眨,然后奇迹似地活了过来,并试着想要站起身。
“谢天谢地。”季襄雪暂时先松了一口气,并由衷地祈祷这种事不要再有下一次;另一方面,她非常庆幸她的诊所未来仍会开在大台北市区。
“唷呵——万岁——”刁名豪开心地抱着仔马又喊又跳。“你真是一只幸运儿,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幸运’好了。”
“现在庆祝还太早。”泼人冷水一向是季襄雪的拿手绝活。
可是她的话也没说错,衰弱的“小花”还在死亡边缘挣扎。
“怎么样?它要不要紧?”明知故问的废话,刁名豪还是忍不住要问。
“不知道。”季襄雪正在用听诊器听着“花姐”的心跳状况。
她是实话实说,因为她对马本来就不在行。
“那……”刁名豪只好跪在“小花”的前面,频频用双手轻柔地抚着它,希望能让它舒服些,还不时地鼓励它安慰它。“‘小花’加油,有我们在,你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间,季襄雪忽然有了某种幻觉,在幻觉中他正鼓舞的是他待产的妻子,那情景令她好生感动。
这能当他老婆的女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眨眨眼,她赶紧从幻想中苏醒,因为此刻此地她还有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要面对。
“我先帮它注射一些抗生素。”她说着将注射筒注满药,再把注射器的针头往“小花”的脖子插。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母爱的天性产生了作用,“小花”猝地抬头动了一下,并打了一个好大的一嗝,旋即呕出了一堆恶臭的黏稠液体。
“嗄……”刁名豪首当其冲,顿时被吐了一身。
紧接着它又甩了甩头,然后企图想要站起来。
“啊……”由于事发突然,季襄雪全无防备,登时受击跌了个倒栽葱,本来拿在手里的注射器也被“花姐”撞飞了出去,而针头的落点竟刚好扎进了刁名豪的大腿。
偏偏灾难尚未结束——
努力的“小花”连踹了两脚才蹬起身,可是它的第一脚却凑巧且精准地踢中了咱们刁大哥腿上的那支注射器,于是整筒满满的抗生素就这么注入他的体内,而它随后跟来的第二脚,又好死不死地踏在他的小腿。
“哇呀……”连着两声凄厉的惨叫与“卡嚓”一响,刁名豪抱着他那多灾多难,不是断了就是骨折的脚,朗朗俊脸已扭曲成万般痛苦相。
结果好心拯救了两条生命的两个人当场挂掉,而奇迹恢复元气的“小花”则和它的小“幸运”又磨又蹭地在一旁共享天伦之乐——
就在这令人难忘的圣诞夜。
叮叮,叮叮,铃声多响亮……
“哎唷……哎唷……”有气无力的呻吟来自于床上躺着的大汉,打着石膏高吊的左腿则是他呻吟的来源。
“哎什么哎?”季襄雪说着一巴掌打在他的左大腿上,剧烈的振动引起患者剧烈的阵痛。
“哇呀——”有气无力的呻吟登时转为惊世骇俗的哀嚎,刁名豪的脸色说有多惨白就有多惨白。
“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过是小腿断了嘛,堂堂男子汉连这点小痛也忍不住。”跟她乍见他受伤之初的担心比较起来,他现在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痛?你称这个叫小痛?!”刁名豪险些气得脑血管破裂。
一匹成马少说也有三百公斤重,当这些重量一股脑地全集中在某一点上,可想而知,它的摧毁力有多高。
“本来就是嘛,人家我膝盖磨成这样,也没叫过半声啊。”季襄雪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她只是轻微的表皮擦伤,顶多了不起再加上几小块瘀青,但那也不能和他的病情相比呀,刁名豪觉得他现在没中风还真是不容易。
“好了啦,大男人别像个娘儿们似地,讲出来也不怕人家笑。”季襄雪都有点替他感到不好意思了。
哇咧……当病人已经够可怜了,结果还要受这婆娘的窝囊气,这种事刁名豪不——干——了。
“要不要你也去让马踩一踩,然后换你躺在这里试试看。”
“那有什么问题。”季襄雪说着赶他下床。“你起来呀。”
“我起来干么?”刁名豪无法理解。
“你不是说要换我躺在这里试试看吗?”这床那么小,这家伙若是不起来,那她怎么躺得下啊?
“你……你……”刁名豪没痛死也要先被她气死。
“你你你什么?你不会是脑袋也被撞到,所以伤到语言中枢了吧?否则你说话怎么突然结巴起来啦?”季襄雪这会儿还满关心他的咧。
“我——要换医生!”刁名豪在气绝身亡前先提出严重的抗议。
“欢迎欢迎,你有本事在这个时候找到医生就去找呀!”季襄雪可是巴不得坐到一旁去喝茶呢。
“我……”这就是刁名豪最凄凉的地方。
荒野小镇本来就没啥像样的诊所,此刻适逢圣诞节接连元旦的连续假日,镇上唯一仅有的医生早就出国去度假了;剩下来的大医院不仅天高皇帝远,人家也没到府出诊的服务项目,所以眼前说来说去,也只有她这么一位现成的医生,而且还是个——兽医!
真是郁卒呀,想不到他风光一世,竟然也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搞不清楚嘛你,向来都是人家服伺我耶,今天我破例当你下女,你还敢挑?!嗟!”季襄雪冷哼嘟嚷,撩起他的胳臂,拿起针筒就往下扎。
“哎唷……”刁名豪再次惨呼。“我要告你虐待病人!”
他觉得她对待动物都比对他温柔。
“好好好,你去告,你去告。”季襄雪翻翻眼白,勉强耐住性子当他是小孩在哄。“来,自己把裤子拉下来一点。”
“我都伤成这样子了,现在要做‘那档事’恐怕不太方便哩。”刁名豪苦中作乐,暧昧地打趣着。
“等打完这支消炎针,你再慢慢贫嘴吧。”季襄雪干脆自己动作,一手拉下他的裤子,啪地一针就插进他的臀肌里。
“哇呀……你以为你在射飞镖啊!”刁名豪痛得脸都歪到一边去。
这令他想起他被“小花”踹伤以后的情景。
说来讽刺, 当初扛他到动物医疗室照X光、又帮他在折断的小腿陉骨上打上钢钉动刀的,就是床边这位对人没有爱心的大兽医。
犹记得她替他打麻醉药时,他还非常紧张地问:“你……行吗?”
会问此话的原因不是怀疑她的医术,而是……毕竟兽医和医人的医生是完全不同领域的专业人士。
“安啦,这人类的构造其实跟狗差不多。”她笑呵呵地拍拍他。
结果在他尚未来得及表示反对意见时,她的刀已经切下去了……
唉——
亏他之前还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就算他再怎么病危,也不会找兽医来帮他治疗……所以说做人千万不能太铁齿,否则倒霉的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