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浴袍是特别订做的,所以他认得出那个男人身上套的那件,就是她初次去他家时穿走的那一件。
“借穿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什么嘛?那么凶搞半天是为了浴袍?她不过是忘了还他而一直放在衣柜里,她哪知老爸那么厉害会翻出来穿?小气!
“这不是借穿不借穿的问题!”诸葛靖登即妒火大烧。
“那不然是什么?”庄晓筱努着唇,完全不能进入状况。
“我……”诸葛靖暴跳如雷舞着拳。好吧,也许是他误会。“你和他……你们……住一起?”
“一直都是呀。”他们就父女两人,她不和爸住和谁住?只是她现在长大了,经济能力也允许,所以她鼓励爸四处走走,以完成他年轻时和妈的共同梦想,也因此他不常在家。
“一直?!原来如此……这也是你今天请假的‘事’?原来如此……”诸葛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始终以为她不接纳他乃因她率性天真不经人事、又未受世俗的污染,所以对感情较为迟钝,岂料迟钝天真的人是他,人家早就身心皆有所属啦!
“你到底怎么了?”吵吵闹闹几百回,庄晓筱能马上嗅察到他的失常,他五内俱焚的沉痛表情令她揪心,她不禁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臂。
“你不要碰我!”爱得愈深,伤得愈重,诸葛靖不能忍受付出去的情感遭人践踏和戏弄,他使劲儿地甩开她,然后疾言厉色地拂袖而去。“算你狠!”
“咦?人咧?”庄父穿戴整齐出来,却不见准女婿的人影。
“我怎么知道?!”庄晓筱火车头似地冲进卧室。
忿忿甩上房门,她蓦然好想哭。
第十章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种经验,考试时用来填写答案的电脑卡,若是不小心有一题画错格,那么底下的就会全部跟着错。
庄晓筱的现况便是如此。
她因为错看一部“麻雀变凤凰”的电影,而错遇了诸葛靖这名无聊男子,进而引发一连串的错乱,可是在他将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之后,他却很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没错,他消失了!
那天自她家愤然离去后,他便彻彻底底地从她面前消失。
起初,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就好比她不懂他为何会心眼小到为了一件浴袍而勃然大怒?不过,她认为他要不了多久,又会像往昔那般捧着一大束鲜花,嘻皮笑脸地跑来缠她。
然而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接着是第三个星期,他非但未如期出现,就连她上班时也鲜少遇到他,倒是翻开报纸能天天见到他搂着不同美女的踪迹,于是她从莫名其妙演变成那种犹似逮到老公抓奸在床的激愤。
她不曾有过这种诡怪的情绪,紊杂的柔肠里总蛰伏着一股无以复加的失落,仿佛体内忽地少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幸好爸和林姊的感情在她的催促下进展超速,分散了她许多注意力,否则她会……噢!不晓得,过度的工作具有麻痹的作用,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那些……
“晓筱!”技师小王忍不住以肘撞撞她。
“啥……呃……喔……对不起,你方才说什么?”庄晓筱歉疚地招回神来。怎么她的思路又跑开了?
“我是问你,这对戒的模子有需要改的地方吗?”小王调整面前的放大镜。
“不用,我的原设计就是这样没错,谢啦,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爸现在就等着拿这只戒指去求婚哩。
呵呵……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她到时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那当然要喽,我可是先赶你急着要的货耶。”小王不客气地点头,半眯眼,他好奇地瞄她。“到底是谁要结婚呀?”
“你猜!”忖及马上就要多一位后娘,庄晓筱不由得眉飞色舞。
“该不会是你吧?要不你最近干么老是魂不守舍,一副恋爱人才有的患得患失相,还亲自下海监工?”一旁的技师小张插言糗她,她虽进公司不久,但她的大而化之却深得同年龄男孩的缘,他俩就是她的好哥儿们之一。
“你少八卦!”庄晓筱下意识摸摸桃腮,瞥视自己在对面玻璃窗上的倒影。
她恋爱了?!真好笑,她要和谁?
诸葛靖如何?心灵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说。
玻璃窗上的倒影张大了嘴。
“肯定是你和大头目。”众人都嘛听说过她和诸葛靖轰动一时的绯闻,故小张推测这个可能性最高。
“不……不是。”庄晓筱浑身大震,以为少女心事给人料中,她小脸全红,错愕的视线瞅着戒模久久不能挪开。
适才怎会第一个想到他?她不是还在生那头猪八戒的气吗?
“那会是谁呢?说嘛,说嘛……”小王带头喊着,其余人跟着鼓噪起哄,整个样品部门霎时笑闹翻天。
“你们倒是挺闲的。”即使是在喧嚷的环境中,诸葛靖内敛浑厚的沉嗓仍是具有雄霸天下的威赫,让人一耳便能辨别出来。
“喝!”庄晓筱只觉心跳加快,脊柱僵直,周围五百方里的气体猝地冷凝,样品部门的员工各个犹如小鸡见着了老鹰,纷纷明哲保身逃匿去矣。
“这是……”诸葛靖皱眉拿起小王手里的模子,观其大小和型式,他自幼培养的鉴赏学识立刻在他脑海列印一排分析报告——这是男女的订婚对戒。
她要结婚了!
混沌的脑浆乍然引爆,刚强的堡垒瞬息天崩地裂,他有好一阵子无法思考,仅能听到那几个字俨若万枝毒箭,来来回回不停地刺穿他黯然悲恸的心,令他痛不欲生。
“我以‘客人’庄晓筱的名义向‘布谷鸟’订购,钱也依照市价付,可没占你公司半点便宜喔。”庄晓筱夺下戒模,交还给小王。
“唉……”小王苦笑接过,她瞎啦?没瞥见大头目的脸色有多恶劣吗?她想害死他吗?
“兄弟,拜托你啦。”庄晓筱朝小王颔首致意,然后转身走人。
Shit!明明说好不要再受她左右,但诸葛靖硬是忍不住,他三两步攫住她的皓臂,想做再一次的确认。“那是你的结……婚戒指?”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质询犯人的语调令她不爽。
“是那天在你家的那个男人?”由龇牙间嘶泄出的酸水,PH值浓度低得足以腐蚀钢筋水泥,是与不是对诸葛靖的差别很大。
“没错。”虽然不喜欢他这样称呼她爸,不过庄晓筱觉得没必要纠正他。“看你近日在社交圈满活跃的嘛,如果你不嫌弃,我很乐意帮你和嫂夫人设计几款当贺礼唷。”
“届期一定会麻烦你。”他真的真的被人抛弃了!
诸葛靖呀,你的名字叫白痴。亏你成天纵情声色作戏,苟延残喘想要吸引佳人的注意,结果人家忙着办婚事,根本甩都不甩你……
哀莫大于心死,总不能叫他跪下来求她别嫁旁人。
呵,以她对那个男人的蔼悦态度,说不定他跪下来求也没有用。
“没问题。”庄晓筱强颜欢笑,心中却大感不是滋味。
伤心欲绝的两人各怀心事往相反的方向分开,越拉越远的距离象征着彼此的未来。当她好不容易躲进电梯时,整个人已被寒意掏空,透支的体力再也支持不住地蹲下。
那个卑鄙小人!
再见到他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认识以来,他便像空气般不时在她的身边穿梭,让她不知不觉习惯了他的存在,再一点一滴凿进她的心灵深处,待她想到要警惕时,他早就成为决定她死活所不可或缺的空气。
老天……原来他之于她这么重要,原来她是那么地思念他,原来她……爱他!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那段他黏在附近赶也赶不走的快乐光阴,说什么也不会再倒流。
微晕的灯光,号称台北市气氛最佳的法国餐厅!数名小提琴手围着众所瞩目的小圆桌拉出优美乐曲,庄父单脚跪在地上,手捧着打开的宝蓝丝绒小饰盒,和其他与座的客人一同屏气凝神等着女主角的回答。
“噢……这……我……”林姊惊愕地捂嘴瞅着小饰盒中的戒指,好半晌才喜极而泣地点头。“我愿意。”
“唷呵——我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庄父欢呼地跳起来,接受全餐厅人的鼓掌致贺。“谢谢各位,谢谢各位。”“太好了。”庄晓筱匿在角落盯着这对新人,打从肺腑为他们高兴。
暖洋洋的心窝害她久久不能自已,她蓦然感到双眸发热,有东西由颊侧滑过,她探手去摸,却摸到一片湿濡。
“怎么会这样?”串串珠泪怎么止也止不住,脑海里窜来窜去都是诸葛靖的身影,庄晓筱吸吸鼻子,怨自己不争气,怎会无端再想到他去?
不想让人瞧见她哭啼的模样,于是她走入化妆室去洗把脸。
餐厅的那一头,诸葛靖恰好用完餐,正勾着美丽女郎从包厢出来。
“发生什么事?”他问侍者。这儿素以高雅闻名的顶级餐厅,不该出现一般传统式餐厅的吵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