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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康德见状忙收住笑,发现自己伤害到她了。“我只是认为你方才的样子好可爱喔。”

  瞧他做了什么,他前脚叫她要有自信,后脚却又打击她的自信。

  “就算你是在笑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习惯了。”她依然背着他,伸长扫帚清除天花板的灰尘和苑角的蜘蛛网。

  “我是说真的。”糟糕,她生气了!他挡到她的面前,弯腰与她平视,好让她看着他的眼。

  徐培茜努着嘴与他对望。

  她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更加认命:什么妄自菲薄、什么鄙夷尊重,不是她这种每天忙着家计三餐、累到躺下去三秒钟即熟睡的劳碌命该挪心思烦忧的事。

  “我真的、真的是认为你刚刚的样子好可爱。”康德正经地又说了一遍,就差没跪地发誓。

  “你……”本是抿直的樱巧唇线,猝地颤出不平稳的抖纹,在他以为就要张嘴大哭时,她意外地纵声大笑。“哈哈……”

  “什……什么?”康德睃睁咋舌。她不会是被他气昏了头了吧?

  “你的……哈哈哈……”徐培茜笑到口齿不清,捧着肚子,久久站不直腰。

  原来,他那青肿的面庞,整体瞄上去倒是没啥不妥,但当她这么近距离一望,每个细部都放大了比例,感觉便全然不同。

  加以他一丝不苟的神情,脑门上却撒了一层从天花板掉下来的灰尘,有一条蜘蛛网还沾在发尾随风起舞,再搭配他眼角仍挂着刚刚的笑泪,竟有道不尽的滑稽。

  不过也因此,两人的相处不由变得愈益自在,接下来的清洁工作即在这愉快的气氛中度过。

  外面有人在活动的寒牢响,虽听得出对方极刻意地蹑手蹑脚,但浅眠的康德仍被惊醒。

  他眨着惺忪睡眼走出房,只见头顶天色蕴阴蓄明,隔壁温室的门户洞开,而徐培茜正在搬花上车,小货车后车厢里的红黄抹绿几乎就要塞满。

  想来她已忙了好些时刻。

  “几点啦?”未足眠的声流打从鼻腔窜出,康德耙了耙头发。

  那群贼胚子也太狠了,居然趁他晕厥时,连他的劳力士都不放过,嗳,没手表还真不方便。

  “啊!”徐培茜被突来的男浊音吓一跳,两手不禁一松。

  “小心……”嗜睡的脑细胞登时醒了九分,康德一个飞步,总算在最后一秒挽救盆栽免于回归大自然的命运。

  他松懒地瘫于地表,怀里抱着盆栽。“呼!好险没摔破。”

  生平第一次睡木板床,而这个木板床,还仅是放一块木板在地上便算床的那一种,再经刚刚那么一撞,原就腰酸背痛的身体,此刻正在释放大量酸性物质抗议。

  “对不起、对不起,现在快凌晨三点,我本来想让你再多睡会儿的,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徐培茜忙接过盆栽。

  “什么?凌晨三点?!”康德赖在地呈大宇型,仅偏过头来向她鬼叫。

  难怪他记得好像才躺下嘛。“那你不是都没睡?”这么躺着挺舒服咧,真不想爬起来。

  “有睡一下啦。”徐培茜把盆载放进后车厢。

  “你不会每天都这么早起吧?”她昨日帮他清理到月上三竿才离去,算一算,她的一下下,还真是“一下下”呢。

  “看情况啦,偶尔会赖赖床。”妍丽的香腮沁着薄薄嫣霓,小粉舌赧然地伸出软艳的两片唇瓣,那娇俏的模样竟让他心头一震。

  “是吗?”康德撇回脸,以为如此便能阻挠四肢的冲动,但事实证明没啥作用。

  八成是大病初愈,又没睡好的关系。他为自己找藉口,并侧躯背向另一方,暗地里则在祈祷来得快的冲动也能去得快。

  “不要动。”偏偏她火上浇油,走近蹲在他后面。

  “怎……样?”轮他心虚地被她吓一跳。难道……她发现了?

  “今天是星期日,我在建国花市有个摊位,所以我等会儿要去台北……”她张大手掌去量他肩膀的宽幅。

  见他纳闷地要扭过身来瞧,她又将他推回。“先不要动嘛。”

  “你……”她在做什么呀?

  “待花市结束后,我去附近帮你买几件换洗的衣物。”她打断他,继续量他的肩幅。

  长期与花草相处的结果,她的体香自然而然染上了一股植物清香,阵阵芬芳侵犯到他的呼吸空间,让他不由得觉得越来越热。

  “我和你一起去吧。”康德这次没让她有反驳的机会,猝地旋身坐起,与她面对面,顺势取回主控权。

  “可是……”才发话,顿觉两人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令她颇有压迫感,于是她假借去温室锁门,来遮掩加速变乱的心跳。“你不要再睡一会儿吗?”

  他和她不一样,她是早巳习以为常这种作息,但他昨个儿是第一天,夜里又好晚才睡,身体恐怕还吃不消吧。

  “哪有老板工作,伙计却躲在被窝里摸鱼呢?何况买衣服啊,我这位主角理应到场嘛。”多体贴的女孩呀!她生长在那样的家庭,竟能保持如此善良的心,真是很不容易。

  “呃……”是啊,好在他提醒,这万一她买得太小,或式样颜色他不喜欢,那不就等于白买,且她一个未婚女子,毕竟不方便帮他采购内衣裤。

  想到那儿,小脸不禁又红了。“你说的也对。”

  “给我几分钟,我梳洗一下,马上就来。”他趁她未反悔前抛出指令。

  新的一天,就这么揭开了序幕。

  “不卖就不卖,有什么了不起。”

  即使是人声鼎沸的市场,那敞着大嗓的怒啸,依旧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众目睽睽的中心。

  一名削瘦的妇人,龇牙咧嘴,满身的珠光宝气恍如要刺瞎旁人的眼睛似的。“你道这么大的花市,就你这儿在卖花呀?”

  她愤然转身离去,立刻恢复吵杂的花市,老远仍闻得到她絮叨的骂街声。“什么玩意嘛?不过是摸两下,那花会死不成?居然找流氓来吓我,老娘这就去叫警察来,看是谁会怕……”

  “好……惊人啊!”康德失笑摇头。

  不必肚脐想,那“老娘”口里的流氓就是他,只因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站在徐培茜的后面“默默”地瞪她几眼。

  流氓?

  呵呵!想他被媒体列为世界级黄金单身汉的声势和丰采,一旦少了那层华服与地位原来也不尔尔。

  “一开市就遇到这种客人,真令人不舒服。”徐培茜嘟哝。做生意的人都有些小迷信,最怕开市不顺受,那么接下来都会跟着不顺。

  “你为什么不卖她?”他相当好奇。

  就他所看到的徐培茜,足称是逆来顺受、毫无脾气,照例,应该不致对讨价还价又挑三拣四的“澳客”起反弹。

  孰料……原来这只温驯的小猫也是有爪子。

  “好不懂呵护花,何必卖给她糟蹋?”那妇人好可恶喔,好言劝她不要用手乱摸,她竟故意拿皮包挥打花,像这般没有爱心的客人,徐培茜通常不愿赚他们的钱。

  “原来如此。”康德拍手赞成。

  同样的种花爱花的人,自是能体会彼此对花的那份情撼。

  而她的爱心不单单是对她种的花木,每次和她走在路土,她会突然停下来整理旁边的野生植物,或去按陌生人的电铃,提醒对方该给院子的植物浇水施肥了。他若非亲眼看到,绝不会相信她这么羞静个性的人,会有如此大胆的行径。

  “其实,中国人买疏果时喜欢拿起来捏捏掐掐的习惯,在国外是不允许的,尤其买花不比买蔬果。”康德义正词严。“像她刚刚那样要不得的行为,你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她走,起码要她赔钱。”

  若非他带伤的外形颇具骇阻效力,方才那女人八成会动粗。

  “和气生财嘛,我只希望她快点走……噢,花瓣和叶片都被她折伤了。”徐培茜细心检视被蹂躏的盆栽,不禁怜悯地蹙了眉,眸底俱是怜意。

  康德将这些全看进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那种顾客该不会很多吧?”在他家乡里,人人安和乐利,见面便礼让三会,根本不可能有方才的镜头出现。

  而他先前也一直天真地以为,女人均与他周围的那些名门闺秀一般,端庄娴丽、优雅可人。如今台湾的女性着实令他开了眼界,恰似徐母类型的女人,外头比比皆是。

  “贪小便宜的是有,但动手破坏花木、又讲不听的幸亏不多。”徐培茜拿起剪刀修去损枝。

  “那就好。”不然他得先暂停花卉输入台湾的贸易活动。

  有客人来了。徐培茜放下手边的工作过去招呼。“先生你好,需要什么样的盆栽?”

  终于忙完了。

  徐培茜关上车门,满意地笑了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康德抓住了她那抹喜悦。

  “托你的福,今天成交的生意特别多,东西收拾得也特别快。”徐培拍拍饱足的荷包。

  “那是你待人亲切。”由她和客人之间的谈话,他发现有不少是熟客,也发现她其实是位性情中人。对懂得赏花的,要她免费赠送都无所谓;对于不爱花的,她则会像刚刚那样伸出小猫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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