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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吗?”朝正面看的确是这样,徐培茜不禁阴霾全扫,自问自答。“嗯,说得也是。”

  感觉她在微笑,令他舒缓绷紧的唇线,可崇尚公理正义之心却仍然为她抱屈。“你……不气吗?”

  他是指她亲人待她的态度,和邻居的袖手旁观。在他的国家内,纵使是下人仆役,亦会得到相当的尊重。

  “气?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拿他来讲,她最少有吃有住又有家,日子比他好过多了。

  想到他已经够惨的了,还平白因她背上“流氓”和“乱来”的黑锅,心里委实有老大的过意不去。“对不起,都是我害你……”

  “不、不、不。”康德忙不迭地否认。

  他本来就很自责,再听她这么说,他几乎希望当初他没逃家,那么便不会有接下来这一连串的事端,她也不会认识他。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纯粹是来致个意,并确定你的住址,好方便我日后报恩,岂料反而造成你的困扰……”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我不应该来找你。”

  幸好她很豁达,要不黄泉路上会多了条看不开的冤魂。

  “不干你的事,你千万别这么想。”就算他没出现,她还是会被揍,只是理由不同罢了。

  迎向他的恳挚黑瞳,感受他诚心的词汇,令她有些动容。

  “说真的,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她一直是朵匿在墙角的小花,或仅称得上是株衬托小花的小草,生命力虽强,却容易受人忽略,也吸引不了路人停下来驻赏。

  但是从他眼中,她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恍如她在这世间仍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低等生物。

  “是吗?”往昔他衣着光鲜、高高在上时还说得过去,如今他大相径庭的窘境与不修边幅的外貌,让他处处遭到歧视,因此他很意外她的欢迎。

  “不是要你报恩啦。”怕他误会,她赶紧解释。“送你就医乃举手之劳,换做是其他人,我想他们亦会和我做一样的事。”

  “大概吧。”康德付之一笑。这点他可不敢苟同,毕竟他躺在地上等待旁人的“举手之劳”不单是短短的几分钟。

  “讲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没什么时间去交朋友,所以……你是我第一位能聊天的人。”徐培茜赧然干笑。

  “那不是你的错。况且有些人就算有时间,也不见得交得到朋友。”望向那一大片花圃,康德哪里笑得出来?

  那么大的面积,叫他这从小与花为伍的老手管理都嫌勉强,更遑论她一个女孩家,年纪轻轻的,要一手包下整个花圃内大大小小的粗活儿,甭提是交朋友了,他看她连抽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吧。

  “谢谢。”仿佛获得他的支持,她释怀地对着他笑。

  “为什么?”和道歉的理由相同,该说谢谢的人也是他。若非她的帮助,他现在只怕是甘庶田里的一具无名尸。

  “因为你没有否认我们是朋友。”徐培茜吐吐舌,未经化妆晶修饰的杏脸刷地臊红。“奇怪,我似乎在你面前就变得特别多话。”

  “那是我的荣幸。”康德很开心她这么说。

  徐培茜眉飞色舞,心情好不愉快,连走起路来的步伐,都像生气勃勃的鸟儿似的蹦蹦跳跳。“来吧,我该回家弄晚饭了。”

  参加过无数的餐会,康德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晚饭。

  当然,不是徐培茜的手艺不好,事实上尝腻了大厨的佳肴美馔,偶尔换换口味,来个家常便莱,感觉是挺不错的。

  错就错在同桌的人不对。

  他好比那夹心饼,让徐家的一老一少卡在中间,静观她们狼吞虎咽,等侯不知何时会开始的拷问,还要忍受这不合身的棉衫。

  “谢谢你们。”因为他那一百零一套的衣服,虽于住院期间,护士好心帮他洗过、缝过,但让他在花圃内折腾了一下午,早就脏兮兮的,所以经徐母特准,找矿一件徐父生前的旧上衣给他换。

  只是两人身材差一大截,原该有点宽松的款式,他穿起采却变成了贴身衣,结实的肌理登时无处遁形。“谢什么谢?吃呀。”徐青霞看得口水直流,秋波频送。见他仍端坐不动,以为他是紧张。

  “不等……她吗?”康德一下不晓得该怎么在她们面前称呼徐培茜才合宜,只好用手指着仍在厨房忙碌的伊人。

  打从她一进屋,他就没见她歇息过。

  “等什么等?!”不清不楚的河东狮吼,自徐母塞着鸡腿的唇缝飞出,一双眼不时防贼似的瞄着他。

  “……喔。”不想给徐培茜制造纷端,害她再遭皮肉之苦,他顺从地拿起筷子扒着饭。

  “甭管我姐啦,她习惯等我们吃完后才吃。”徐青霞甜甜笑着解释,以防他误会他们虐待。

  “嗯。”康德礼貌性地应个声,对于她欲盖弥彰的说词,他仅感到可笑。尤其句中的“习惯”二字,更是耐人寻味。

  “今个儿这餐,算是为你迎新,你多吃点,往后大伙儿均是一家人,千万别和我们客套哟。”徐青霞挟了一大块肉到他碗内,尽量表现出女主人的亲切。

  “谢谢。”康德额头示意。

  如果可以,他宁愿也等她们吃完后再吃,或是到厨房陪徐培茜,或是像刚刚那样枯坐在客厅。

  不过相较之余,徐母那厢的气氛就凝重得很,她是曙边遗姆。“”死丫头,肉炖那么咸,青菜炒这么老,怎么教都教不会。”

  直到酒足饭饱,她嗓子一拉便朝厨房喊。“啊汤咧?”

  “对不起,来了、来了。”徐培茜连忙捧着刚煮好的汤上桌,并将徐母的空碗盛满。

  “真是的,做什么事都慢吞吞,我养你还不如去养三太太家的那头猪,好歹宰了能卖几个钱……”徐母拧眉叱责,一手端起那碗汤就喝。

  沸热的汤汁登时灼过叨叨不休舌头,瞬间焚化毒辣的口腔,再经反射作用从原处尽数喷出,徐母当场哇哇拍桌子大斥,被烫伤的口内麻痛难捱。“咳咳……你这个……死婴那,你存心要烫死我呀?”

  “不,我没……”孱弱的娇躯本能地猛往另一方怯缩,徐培茜畏惧的模样直叫康德好想揽她入怀。他那随时会出头护驾的凌威,无形中凝聚成一股蓄势待发的寒冽,令徐母本欲打下去的手,忌惮地硬拗了方向,改为像赶苍蝇般地赶她。

  “去去去!我看了你就吐血,要不是有客人在,瞧我怎么修理你。”

  “是。”徐培茜如释重负,几乎是用跑的离开。

  “真的怪哩,同样是从我肚里生下来的,啊品种怎会差这么多?”徐母吊着眼梢嘀咕。

  康德压抑胸口渐旺的怒火。全为了无知妇人说的无知话语而动怒,连他自己也很讶异……是因为被辱骂的对象是她的关系吗?

  无论理由为何,这顿饭他是吃不下了。他放下碗筷,两手又平置回大腿上,冷静保持中立。

  “宝贝呀……”徐母摇身化成苦情姐妹花,执起徐青霞的柔荑叹息,严厉的五官仿佛会变戏法,霎时易辙为和蔼的线条。“妈大字不识几个,小学也没毕业,对于未来,妈是不敢指望你那憨慢笨桶的阿姐啦,你可要努力喔,妈往后的日子全寄托你喽。”

  “妈……”拜托,这种事也要在别人面前念,说话也不看场合?真受不了!徐青霞不耐烦地抽回手,频向母亲使眼色。

  “干什么?”徐母正陶醉在假想的悲情世界里,勃然让人从中打断,不觉悻悻然,老脸哪还有方才慈母的痕迹?“啊我讲的是事实,我怕谁听?”

  徐青霞懒得答腔,目前她比较有兴趣的是身旁这位谜一样的陌生客。

  “你今年几岁?结婚了没?”瞧他始终抬头挺胸、坐时双膝不忘并拢,他若不是军人或刚退伍,就是见不得世面,再不就是家教不恶。

  她希望是后者。

  “你家住哪儿?家里有哪些人?在哪儿上过班?会不会做家事?”徐母紧接着出击,与小女儿左右开攻,好奇瞥觑,活脱脱他是待宰的羊只,可是内容就现实多了。

  果然是个鸿门宴,康德忽地觉得她们很好笑。

  “妈,他是孤儿,所以……”徐培茜刚巧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在经过他旁边时,歉疚地看看他。

  被问及这些他该知却不知的问题,他表面强颜欢笑,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什么?孤儿?”徐母和徐青霞异口同声大叫,但前者是非常失望,后者则有着兴奋。

  “那,你四处为家喽?”徐青霞马上又问。孤儿的生活应当很刺激吧……喔老天,她好想抚摸他精壮的胸肌唷。

  “如果不是你们好心收留我的话。”康德跟着她们移阵到客厅,温文的眼眸仍带笑地望向徐培茜。

  他这样回答并不算撒谎。

  “应该的啦,俗谚说的好,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徐青霞眼利地瞄到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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