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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他箭步护在徐培茜的跟前,翻手抓住徐母再次扬起的藤条,并沉声喝止;嗓音不大,却有着使人不得不服的威严。

  “哗——”众人包括徐培茜在内,均为他倒抽一口气。

  谁人不知徐母在发飙时要闪远一些,否则她届时会一块揍,现场就有不少人曾吃过亏。

  “阿康,不要!”徐培茜担心他遭牵累,于是恐惧地想要推开他。

  明白她颊上、臂上的瘀青是怎么来,而在她身上或许还有更多更多时,康德便有道不尽的心疼,说什么都不愿让她继续受罪。

  他依旧稳如泰山地直视徐母。“有话为什么不好好讲?”

  “你哪棵葱呀你?”想不到有人敢管闲事,徐母惊疑之际,口吻非常不逊地瞄着这座忽然冒出的墙。

  旋即发觉她把颈子仰到最大角度,仍瞥不到对方的面庞,不禁惶畏地松掉鸡毛掸子,中年发福的躯体连连退了好几步。“嗄?”

  “我不是流氓,你女儿也没和我搞七捻三。”康德的态度从容不迫。

  “好哇,原来就是你!”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脸,徐母强做镇定状,脚却不听使唤又退了两步。

  虽然他受伤的容貌颇为吓人,不过真正令她害怕的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亮得教她猛眨眼避开。

  “伯母,你好。”康德彬彬有礼地微笑。

  瞄瞄一旁看好戏的邻居,再思及适才的窝囊,徐母大感颜面扫地,这火气跟着又冲上顶。

  “好你的头啦,我在教小孩关你啥屁事?”她忿然咆哮,向前试着用力抽仍抽不回被他握住的鸡毛掸子,气就更旺。“我警告你喔,你再不滚一边,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所有的视线一致移至康德的身上,越靠越过来的大伙皆屏息以待,瞧他要如何逢凶化吉?

  “甭管我,你快走。”徐培茜更是猛扯他的衣角乞求。妈是说到做到,他才出院,可别等会儿又得赶去挂急诊。

  康德投予要她放心的眼神,再转向徐母做简单的自我介绍,那慢条斯理的模样,似乎并不当周围的剑拔弩张是一码事。“我叫阿康,是新来的工人。”

  “阿康……”徐培茜张口结舌。给他工作这事儿,她正愁不晓得怎么向妈谈起,如今他贸然讲出来也罢。

  “新来的……工人?!”徐母揪着纹得细细的柳眉,歪着身子朝他后面的女儿怪叫。

  “他……”徐培茜嘴才张,徐母已又发难。

  “你现在翅膀长硬啦,可以私自做决定了啊?工人要请就请?”徐母索性放弃抢鸡毛掸子的念头,她再度退到安全距离,伸臂指着徐培茜吼斥。“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老母?这家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

  “到底‘又’怎么啦?”一长相与徐培茜酷似、但多了几分艳丽的时髦女子,拨开人群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满脸尽是不屑。

  “不是呀,青霞,”徐母立刻软着语词,拉着她的手,想寻得她的支持。“你来评评理,你姐姐她……”

  聒噪的声浪猝地在她的瞪视下住了嘴,徐母讷讷的神色仿佛做错事的小孩。

  “嗯?”婀娜地拨着大卷染红的长发,徐青霞接着斜睨那些观众,赶人的意思相当明显。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我先走啦。”邻长马上说。

  “哎呀,都这么晚啦,我该回家做饭了,免得我老公下班回来饿肚子。”隔壁的王太太随后喊着。

  “瞧我这老糊涂,我差点忘了要买酱油。”对面的孙妈妈也喊。

  大伙于是摸摸鼻子做鸟兽散,徐青霞这才啐道:“我人尚未到村口,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是嫌咱们家的笑话不够多吗?你们有没有考虑到我?你们不要做人,我还要呢。”

  “还不都怪你姐嘛。”徐母嘟嚷,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徐培茜低垂蜂首,默默承担一切罪过。

  “哼。”徐青霞不耐烦的抿唇,接着大咧咧地一下睨着康德,半点也不懂得要矜持。“你刚刚说,你叫阿康?”

  嗯……撇开脸上的伤不看,他的体格挺不错呢,虽说瘦,肩与胸部却很厚实,那一块又一块的凹凸肌肉比她认识的任何男人都养眼。

  “是。”康德大方地接受她的审核。想必此位即是徐母开口、闭口直夸不已的妹妹吧?她一瞠目就能让徐母臣服,并让邻居哄然走避,足见她在徐家的地位和平日待人的方式。

  “你姐就是和这流氓乱搞啦。”徐母插嘴抱怨。

  那个小媳妇哪有那个胆?

  徐青霞暗笑母亲没脑子,又问:“你是新来的工人?”

  “对!我前几天才出车祸,今儿个是初到贵地。”现下的情景康德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三两句善意的谎言便轻松交代带伤的由来,并理清他与徐培茜的暖昧传闻;对于徐母的控诉,他则是笑了笑。“但我不是流氓,也没有前科,我只想要一份工作,你们若能供吃供住,那么薪水多寡,我就不在乎。”

  “好,你被录取喽。”徐青霞也笑。

  “谢谢,那我去做事了。”康德将鸡毛掸子交给她,然后转身整理早先未收拾完的活儿。

  “你忙吧。”不顾徐母的抗议,徐青霞硬拉着她出去,临别时,含媚的桃花眼还暗地里有意无意地朝他一勾。

  “青霞呀,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徐母没想到素采和她一鼻孔出气的宝贝,这次胳臂居然会朝外弯,因此沿路上喋喋不休。

  徐青霞直至家门,才放声贼笑。“哎唷,妈——你仔细琢磨一下,以前老姐会说她一个忙不过来,如今多了一双手,她还有藉口不多种一些?多卖一些?又多拿一些钱回来吗?”

  “咦!”徐母想想也对。

  “而且那小子身上穿的可是DKNY名牌。”徐青霞一向爱慕虚荣。

  “真的?!”徐母虽听不懂英文,却听得懂“名牌”,眼睛随即一亮又逐渐变黯。“不,说不定是仿的,就像那个香什么奈,我衣柜嘛有好几件。”

  “所以我们才要先搞清楚,免得白白放过一条大鱼,那多呕啊。”徐青霞提醒。“就算他不是富家子弟,人家明摆了只要有吃有住,‘其他’都好商量喔。”

  “但是……我们全是女人,随便让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住进家来,那多危险啊。”徐母越听越有理,想钻进上流社会的心已在动摇。

  “谁说要让他住在家里?”徐青霞狡笑地恍似狐狸。

  “耶……有道理!”徐母到底是老谋深算,一点就通。“我给他的时间做长一些,薪水少给一些,他也没讲要吃多好、住多好……”

  兴奋的语调霍然下降,她摇头抱怨,一时倒忘了她才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行呀,就怕街坊那些没事干的三姑六婆,会乱讲闲话。”

  “你就当他是菲佣嘛。”徐青霞处心积虑地说服母亲。“你再想想,这镇上哪家有菲佣?届时你看她们嫉不嫉妒。”

  “菲佣?”这算盘愈打愈合意,徐母笑逐颜开,眼前已出现她被伺侯得像女王的模样。她拉着女儿的手轻拍着。“还是你聪明。”

  “那当然喽,谁叫咱们家我最像你。”徐青霞嘴甜地撒娇。

  “你这丫头哟。”徐母立刻被捧得飘飘然,言词表情中满是宠溺。

  “人家说的是实情嘛。”徐青霞粘在母亲的身上陪笑,心里则在庆幸这镇上终于又多了个年轻男子可玩。

  一直觉得闷。

  像是空气中的氧分子骤然少了许多;或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压迫着整个大自然的空间;抑或是不甘心西下的夕阳,用尽余力将温度又调高了几格,好让人们记住它的存在……总归就是闷。

  除了闷,温室内尚残留徐母适才刮的飓风,冷冷地笼罩于有形和无形的形体上,令人打从心底跟着寒。

  “噫……唔……”康德在徐培茜的身后,透过两人之间隔着的花架,锁眉望着她纤弱的背部弧线。

  绞尽脑汁搜索,蓦然发现他所受的各项训练里,并没有“安慰”这一门课程,因此字句在嘴边绕了半响,仍不知该出言安慰她,还是装作什么事也发生过。

  犹豫不决中,徐培茜却先开了口。“知道吗?直到你刚刚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下那一棍,我才发现你好高喔。”

  文不对题的内容,一听就晓得是没话在找话说。

  康德明白她是想把气氛弄轻松些,亦不含糊地马上接腔附和。“在我身上恐怕也仅能找到……‘高’这个优点吧。”

  “没有人只有一个优点的啦。”她摇头否决他的话。许是面临挫折惯了,她对事情切入的角度往往与常人不同。“比方我,虽说一无是处,但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勤能补拙。”

  “既然如此,你也不可能‘一’无是处呀。”想安慰别人的人,反而要人安慰,康德有点啼笑皆非,立刻寻取她的语病辩驳。“起码,你一个人照顾这片花海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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