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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载你去就近的医院。”康德以为她又在逞强,因为换作平时,她此刻早就腼腆地躲出他的臂弯,哪可能像现在这样反常地任他摆布?

  “我想回家。”徐培茜轻声地要求着。

  “喏……好吧。”病人最大,回镇上老医生的小诊所那儿或许她比较自在。

  康德于是把车头来个大回转,正欲悄悄进行的约会只好择期再订。

  “谢谢。”她又贪恋了他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缩回自己的椅背里休憩。

  近日她精神所受的煎熬,远比肉体上的操劳还要折磨人,且已然达到爆炸的饱和点,于今她单是消极地想把思绪掏空,什么事都不管,随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好累,累到想就此长眠不醒……

  “你忍耐些,就快到了。”康德见她秀丽的蛾眉揪成一团,不禁紧张地猛踩油门,一路马不停蹄地杀向诊所。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却让村长叫住。

  “阿康,不好啦,不好啦!”他张惶地舞着手。

  “什么事呀?”康德莫名其妙地踩住煞车,徐培茜也从游魂状态中探出头。住在这种小镇就是这样,远远看到车影,人家就晓得是谁来了。

  “你们家的温室被人闯进去……”村长听“人家”说他俩去送货,所以在这里等了个把钟头咧。

  “什么?!”康德哪里还有心情听村长底下的新闻提要,他连道谢都省了便加速赶往出事地点。

  不过沿途遇到的男男女女,都会充分发挥守望相助的美德,好心拦住他俩通报相同的噩讯,反而耽误了不少时间。

  当然,这票善心人士接着也跟在他们车子后面,免得错失第一手八卦的资料。

  很快地大家告诉大家,老货车的前后左右登时追着一堆凑热闹的群众,场面蔚为奇观,结果五分钟的路程,更是花了二十分钟才到。

  “各位让一让,让一让……”不用康德开口,邻居中已有人自成纠察队,指挥人海腾出一条直达温室大门通道给主角通过。

  加上早在现场议论纷纷的街坊,温室周遭挤满了黑鸦鸦的一圈,想来整村的百姓全部在此,平常的村民大会也没这么热烈。

  “老天……”徐培茜呆若木鸡地瞪着满目苍痍的温室,她必须借助康德的搀扶,方能稳住晕晃的身躯。

  “老天!”康德异口同声地惊呼。但见遍地残骸,倒了的花架压着残破的盆栽,散着的土堆上是被践踏的植物,许多初发枝的幼芽,仅存一小滩无法辩识品种的烂绿,原来井然有序的空间,如今宛似暴龙过境,唯有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怎么会……这样?”徐培茜抓着康德的胳膊,慢慢地跪坐在地,并捂着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怎么会有人忍心这样……”

  她心疼的不是惨重的财物损失,而是那些努力培养出来的无辜生命。

  “太过分了!”康德抱着拳头,这显而易见是有人蓄意破坏嘛!

  “夭寿喔!变这款?”总算被邻居从梦乡挖起、姗姗来迟的徐母,乍见这堆混乱,睡意霎时全消地扯嗓哇啦怪嚷。

  “妈妈……”徐培茜即使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得尽孝女安慰母亲几句,孰料她一这说话,恰好成为徐母的出气桶。

  “你这死婴那是怎么顾的呀?好好、不会走的咪呀,你嘛弄嗄乱七八槽,你是不是又给我死去哪里玩啦啊?”徐母说着耳光就甩了过来。

  “有话好说,何必动粗?”康德劈手从中拦截。

  “有什么话我看你去对警察说吧。”徐青霞拨开哄杂的民众站在最前线,旁边粘着的,自是尚未被打入冷宫的护花使者黄兴河,背后紧随着则是三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她狞笑地瞄了康德一眼,转首面对警察和众目睽睽时,即化身为可怜的受害者。“就是他!”她伸长手臂,伴着大伙旋踵扬起的讶然骇息指着康德。“我亲眼瞧他鬼鬼崇崇从温室里跑出去。”

  “怎么可能……”

  康德和徐培茜面面相觑,两人才要发言辩护,徐青霞已抢白怂恿街坊。“你们想想看,直到他来以前,咱们这儿有没出过什么事?没有,对不对?可是现在呢,不是巷头被偷,就是巷尾失窃,还有今天我家……”她伪作哽咽地吐不出话来。

  “没错,她说得有理……”其实大家对他早有疑虑,经她这么一挑明于是你一言我一句地叽喳不休。

  徐青霞对众生的反应相当满意,一切都在她的计谋之中,就连她报警的时间也抓得刚刚好……呵呵,她真是太聪明了!

  “喂,你讲话要凭证据呀。”康德没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他眨眼便从遭受同情的被害人,荣升为千夫所攻讦的众矢之的。

  “你们大家听,他威胁我呀!”徐青霞继续扇着群情的激愤,做作地扑进黄兴河的怀里,暗地里地却滑笑地用无声嘴型冲着他说: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

  “你——”康德不禁张口结舌。

  不会吧?为了报复他或嫉妒培茜,她居然……她这么做对她也没啥好处呀?

  但她得逞的表情无非是在向他炫耀她就是凶手,只是就算他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她会破坏自家的温室来陷害他……太可怖了,这个小女孩的阴狠实在太可怖了!

  “夭寿喔!”徐母这下享有充分的理由责备徐培茜了。“你看你把贼带进我们家,还害到街坊老邻居,啊我养你这个饭桶有啥米用?”

  “你别打她……”康德欲向前阻止,却让警察反手铐住。

  “你自身难保,还是少管闲事吧。”警察说着将他押到警车内。

  “哇哈哈哈哈……”

  持续不断的哄堂爆笑,声声震向会客室的天花板,再扫荡整栋气氛素来肃穆严谨的警察局。

  如此唐突不敬的举止,却只有一个人出面干涉。

  “你笑够了吗?”康德咬牙切齿,瞪着对座已笑得直不起腰的兄弟,两根敲击桌面的指节正在向世人示警——他的耐力就要磨尽。

  “我……哈哈哈……”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俊容,强装正经不到五秒钟,又忍不住趴了下去。

  “康韫!”康德终于拍案。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你……我没想到咱们久别重逢……竟在警察局……如何?蹲大牢的滋味……”想到方才那些警察傻住的表情,尤其是那三名逮捕他的员警,康韫不禁笑到呛着。

  “去你的。”康德没好气地瞟来一眼,早知道打电话叫他来救驾是件错误,这小子自从他俩一见面就笑到现在。

  康韫叹为观止打量康德造型。“不是我要说……你怎会弄成这副德行?”粗布破鞋,乱发胡腮,往昔那张不知迷煞多少女人的小白脸,如今已蒙上一层阳光色泽,这哪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位华服金扣、衣冠楚楚的小王爷呀?

  “也难怪这里的警察都不相信,你刚刚若没出声叫我,我都以为是认错人咧。”他至今仍瞧不习惯,但是不可否认的,康德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了。

  “说来话长呀。”回顾小镇生活的林林总总,康德失笑摇头。

  “少来喽,还不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你在这里大享艳福,可却害我差点被剥皮……”康韫嗤鼻喷气。“嗟!见色忘友的家伙。”

  “其实我险些丧命。”他相信父亲一定早将他在电话中的内容,大约转述给康韫听,不过当初为了怕老人家担心,他大多是轻描淡写,且省略了此事。

  “哦?快说来听听。”康韫神色为之一变。

  康德接着把被抢遇害,和被丢弃在甘蔗田等死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徐培茜如何救他,徐母是如何虐待她、鄙视她,和徐青霞如何缠他、整他……等等的精彩片段。

  “喝!”康韫聆听完之后,立刻破口大骂。“好狗胆的贼胚,居然敢动。自们康王爷府的头上?到时被我逮着了,非挖出他们的胆囊来瞧瞧不可!”

  桌子一拍,他又斥。“还有那对狗眼看人低的母女,你应该派一辆加长型的劳斯莱斯,当面买下他整个镇,再劳师动众大兴土木给她们瞧。”

  “你呀!怎么还是老模样?”康德啧啧发噱,他俩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正好互补。

  “我又没碰到真命娘子,我变给谁看呀我?”康韫轻捶他愈益健壮的胸肌。“倒是你,变了少嘛。”

  “小子……”康德莞尔拍掉他的消遣。

  “说真格的,你只要搬出堂堂花郁国王爷的名号,哪有异性不手到擒来,干么还搞这种苦肉计?”康韫不太明白他的作法。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他那些足以让人哭满二缸水池的可怜家世,全是徐培茜自作简明拟稿的,他不过是没有出口反驳罢了。“何况我就是不愿利用权势或一丝丝皇族的力量来达到目的,我想靠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来争取她的爱,这样赢得的感情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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