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呀,我老灰啊禁不起吓咧。”老医生故意拍着胸脯,直喊怕怕。
他的丑相逗笑了康德和徐培茜,徐青霞闻风当场变色,显然有些下不了台,怒火于是喷住三人中最好欺侮的那一位。
“你很闲嘛?”她冷言冷语地讥着。
“呃……我……我……”徐培茜如梦初醒,乍悟刚刚在无意间做了什么,不禁手足失措地准备再回到花圃里工作。
未料老医生和康德同时一人一边拉住她。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老医生笑颜转问徐青霞。“你说是吗?”
“我……”徐青霞硬煞住难听的咒骂。
医生老头德高望重,乡民都会让他几分,即使她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妈,在他面前也会稍事收敛;更何况她现在是有教养、有气质的大家闺秀,和山野村姑全截然不同,绝不能留给黄兴河不好的印象。
“瞧,你妹妹多体贴,你可千万别辜负她一番心意喔。”康德手中带劲儿,不许徐培茜离去,三两句就压得徐青霞发作不得,让徐培茜好生佩服。
接着又偏向黄兴河夸道:“黄先生你好福气喔,竟被咱们镇上最漂亮的美女看中。”
“是……是吗?”伸手不打笑脸人,黄兴河立刻自我膨胀了起来,并洋洋得意地盯着徐青霞,五爪将她揽得更紧。“我也这么认为。”
“讨厌啦,我们走吧。”看情况再闹下去仍占不了啥上风,徐青霞只好猛嗲声陪笑,一双瞳孔恨不得瞪死康德。
“但是你还没介绍他们……”黄兴河难得这么称头,他还没招摇够哩。
“他们没什么好介绍的,快走啦,我妈还在家等着你呢。”徐青霞扯着黄兴河扭腰回府。
“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老医生忙用手扫着四周残余的香水味,若在他手中添个铃,那动作倒似驱鬼逐魔的道士。
“没错,没错。”康德也跟着模仿,不过他很纳闷,那位黄先生的声音……他好像在哪儿听过?
东西失窃、家里遭贼光顾,在市区算是稀松平常、每分钟都会发生的芝麻小事,但倘使同样的剧情改在民风简朴的乡镇上演,就堪称是天老爷的大新闻。
不过事不关己,康德始终置身事外,直到他察觉村民暗地投来的怀疑眼光。
“莫名其妙!”康德越想越呕。
他才在庆贺那个小开、还是什么老板的黄先生的驾临,他从此便能高枕无忧,岂料依旧惹了一身腥,真是……莫名其妙!
“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徐培茜忍不住问,他这几天的情绪,表面上看似没啥不同,可她就是知道他心里有事。
是她暖昧不明的态度引起的吧?
她为了讨好妹妹而与他疏离,可骨子里做得又不够彻底,他夹在她的贪念中间铁定很不好受……
“没有,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康德笑着摇摇头,此事没必要讲出来让她跟着烦恼,反正清者自清,他不是小偷,犯不着庸人自扰。
“噢……是吗?”他不愿告诉她是她活该,连她都开始讨厌她自己这徘徊踟蹰的个性。
“咦?那些星辰花也是吧?”康德指着角落的那一桶。
“啊!我差点忘了。”徐培茜转身要去搬。
他们现在所忙的,乃每次出花前必须的打理工作,主要是把一株株切根的花卉用报纸包成一束,一会儿再送到各个花店去。
“我来。”有康德在,哪轮得到她做粗重的活儿。
他把花扛在两人面前,然后说:“等下送货时,由我来开车吧。”
她最近经常魂不守舍,不是打破花盆,就是记错买家订购的数量,昨天还砸到脚,好在没哈大碍,所以他不放心让她驾驶。
“喔……谢谢。”徐培茜偷偷瞄着他俊美眩人的侧面。
他若不再爱她,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谁教她三心二意。
“对了,送完货我们……”这一回他一定要带她到处走走,像恋人一样牵着她的手,一块儿舔着冰淇淋、吃热狗,或者是看一场电影,坐在黑幕中共享同一包爆米花,快乐度过他俩的第一次约会。
不料邀请才刚起了个头,注意力霍然被他随手抽的几张报纸上的文稿所攫夺,那占去整个头版版面的,只有短短的几个斗大的铅字——
德
速回电
韫
多数人瞧了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康德却触目惊心。
“今天是几月几号?”这分明是康韫为了找他而刊登的寻人启事,亦即代表他偷溜的事迹败露——事情闹大啦。
哪有人话讲得这么无厘头?前后文完全接不上嘛!徐培茜不明就里,仍据悉回覆。
“糟糕?”康德愧然呻吟。
他真是忙晕啦,居然错过与父亲交接职位的庆典大日,于今就算康韫再如何神通广大,亦无法为他瞒天过海,现在只怕花郁国的上上下下都在访查他的下落,康韫八成已被敲得满头包,爸妈定也很担忧他的安危呀!
“怎……怎啦?”他一直是雍容自若,仿佛天塌了都不足为惧,她难得见他这般失措。
“你知道这个……”康德盯着那则启事问。“刊多久了?”
“哦,你在说这个呀。”徐培茜放宽心笑,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看来是她多虑。“少说四五天以上了吧,我是没时间看报纸啦,不过最近街坊都在讨论,似乎很多报纸、甚至电视都有。”
“什么?!”康德连忙翻着那堆从邻居那儿贱价购来的旧报纸。
果不其然,现场有各大报上的头版,均刊着相同的启事。
“很醒目吧?这年头的广告真是越来越古怪,做得好象在寻人似的。”徐培茜啧啧称奇。“大伙都在猜又是哪个大哥大的促销新花招,我妈他们还下注呢,听说老医生也掺了一脚。”
“是吗?”康德无心听她说了些什么,只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他真不孝,纵然来台湾之后陆续发生了很多事,徐家的菲佣生活又令他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而她的事也使他无暇思忖旁骛,但他仍记得要和康韫联络,免得家里挂心嘛……
待会儿得赶快向家人报平安啊!
第八章
“你……”徐培茜犹豫了好一会儿。“刚刚打电话给谁呀?”
她知道她无权过问,也没资格发问,可她最近越来越渴望能对阿康多一些了解,好比他的手,就不像做过粗活儿的手,因他和她相处时,他向来以她的需求为主,所以她连他的喜好都不清楚,还有他的过去、他的经历……
仔细凝思,她发现她对他的认知居然是——零!
“朋友,一些好朋友。”康德适才透过对方付费的越洋电话,获致父母的原谅,又和在台湾的康韫取得联络,两人相约明日在外地碰面;他可不希望今晚多了个大灯泡来打扰他的计划。
因为事事顺利,接下来的又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约会时间,所以原本紧绷的眉眼,如今全舒展开来又绽出笑容。
“喔。”她甚至不晓得他还有好朋友,而且是“一些”……
“如果可以不必考虑任何外在因素,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康德要当灰姑娘里面的仙女教母,为她实现梦想。
“嗯……”经他一再催促和鼓励,徐培茜终于蝇娓道出她向往的未来蓝图。“我希望有一大片的绿地,我可以种很多很多的植物,那么一年四季内,我都能欣赏到美丽的花,然后……”
他的身影猝地窜进蓝图里陪她坐在树荫下,两人有说有笑,旁边绕着他俩的孩子的童稚笑声……
“然后怎么样?”康德好奇。
“没有了……就这样。”徐培茜羞涩地垂下头,能像方才那般天马行空的幻想,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没问题。”这个容易,花郁国放眼望去全是她要的梦境。
“哦?”他的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明天上午我需要请个假。”想到康韫那小子的迫不及待,康德不觉窃笑,只可惜现在仍不是时候,否则他恨不得立刻介绍徐培茜给他认识。
“喔……好。”不,不能问他为何请假,除了点头,她不能说什么。
“怎么你这两天特别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啦?”康德挪出控制方向盘的一手,捞住她的脑袋往怀里依,再用下巴去探她的额温,这其中所含括的关爱与宠溺,自是不在话下。
“嗯……”一下下就好,让她这么偎着他撒娇几秒钟吧。“大概是我昨晚不小心着了凉。”
其实她不是身体着了凉,而是心里着了魔,着了他的魔……只是待她惊觉,为时已晚,她早就深陷至不可自拔的地步。
“很难受吗?”如此搂着她虽说有点考验驾驶技术,但滋味真的不错,康德打算等她提出了才要放手。
“还好。”徐培茜慵懒地合上眼。
他那充满阳刚气息的胡须,轻轻磨在肌肤上的感觉刺刺痒痒的,而他喷在她发顶上的呼吸,则如寒冬季过后的暖春,将她整颗遭雪覆结的心全都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