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当儿,除了少数仍在忙碌的家丁外,其它人都已聚集在‘饱食堂’用膳了。
“大当家的!”牛二开口说话,虽然穿得是锦衣玉缎,但是一看便知是个大老粗,“怎么小姐这两天都没来这吃饭,是不是又和你赌气啦?”
被唤作大当家的牛大,正吃相粗鲁的用双手抓着一块大鸡腿,闻言之后,满脸横肉因思考而皱成一团,沾在落腮胡的鸡油顺势流了下来。
他的衣着比刚才那位更光鲜,但由于本身缺乏气质再加上天生的长相,看起来实在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了半天,他粗声粗气的放弃,‘没有哩!’接着,便疑惑且带询问的用眼角扫过在座的十几位兄弟。
众兄弟在随他眼神一到的同时,便立刻放下狼吞虎咽,拚命摇头、摇手否认。
“我没有喔!”
“不是我、不是我!”
另一桌坐的是女眷,也纷纷表示自己的意见。
“我也没有呀!”
“昨天我还看到小姐从厨房端一些吃的呢!”
“前天午睡起来就没看到小姐了。”
“前晚,我还撞见春香拿刀伤药哩!”
“哟——该不会是小姐受伤喽?”
说着,大伙儿也都放下碗筷进行讨论,[饱食堂]便立刻跟外面的市集一样乱烘烘的,好不热闹。
“一会儿问问小姐,不就知道了吗?”一直未出声的张克,挥了挥手中的纸扇,慢条斯理的替众人解决了问题。
原来牛大本是土匪窝的头子,现在在桌的兄弟即是当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各人依入寨的先后秩序排名。
牛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宝贝女儿有啥不悦。想当年,也是为了她的将来,适逢官府追得紧,于是在干下几桩大买卖之后,便领了这伙弟兄们,在此成家立业,因而下属们还是习惯称他“大当家”的。
至于立什么业呢?毕竟霸王生意做惯了,自然,他现在经营的不是赌场就是妓院,外加客栈与酒馆。
然而,强盗换了衣裳还是强盗,除了抢和盗,其它事情一律没概念。
张克便是请来帮忙治理财事、管理家务的师爷兼管家,他是牛大最宠爱的姨太——媚娘的远房表亲,年仅三十一,机警能干,白净的长相在这堆土匪中,倒显得斯文且堂堂。
正在伤脑筋的众人,一听到张克的建议,皆释然大笑、一脸崇拜不已。
“对呀!一会儿问小姐就知道了嘛!”
“还是张总管聪明,不愧是大当家的师爷。”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
但是,问题又来了,谁去问呢?
小姐的脾气大伙儿是知道的,她平常就够古灵精怪了,更何况是心情不好时,这帮直肠子的家伙更个个不是对手,一个不小心,倒大楣的便是自己,因此,推了半天,没人愿意。
于是,又一个众人需要思考的难题出现了……
最后,商量半小时仍不得终,结果还是张克自告奋勇,而在大家祝福的眼神中,此次的[家庭会议]圆满成功的告一段落。
凉竹轩大清晨,牛婵坐在庭院中荡秋千,晃呀晃的用着早膳。一旁的园圃,繁花似锦,煞是好看。
一猫、一狗、一松鼠,正围成一圈,共吃着一盘食物;一只断角的山羊和头顶有只鹦鹉的小牛,则在另一边啃着干草,这群动物让凉竹轩显得热闹非凡。
但见春香一阵小跑步的冲进轩内,那紧张的模样与轩中一派优闲的牛婵和动物们的相比之下,更显恐慌。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春香气未平,声先出。
牛婵打了个哈欠,众动物也不当一回事的继续吃自个儿的饭。
“什么事呀?”牛婵懒洋洋的控挖耳朵,在这庄中,只有她让人家“不好了”,倒还没人让她“不好了”过。
“张……张总管过来了!”春香喘吁吁的发抖着,“怎么办?怎么办?”
“他来干什么?”牛婵的声音总算有点人气了。
对于张克,她向来没好感,光看他那成年穿著不变的白衫,一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嘴脸,她就反胃,更甭提他那一年四季,不管春夏秋冬,一律拿着折扇的驴样,让她觉得眼中都会生疮,还有他看她时的眼神,尽是邪气,令她浑身鸡皮疙瘩不由落满地。
“赶他出去!我不要他污了我这片地。”牛婵忿忿地将手中食了一半的包子去了给狗吃,大力大力的晃着秋千。
这凉竹轩是因为从小牛婵就怕热,天候一闷,便浑身过敏长疹子,而这一出,她脾气就大,原本就难管教的牛脾气便更令人头疼,为了‘她安,众人则安’的大道理,牛大知道竹子凉爽,特别要众兄弟在这宅院最荫凉的地方为她搭建的。
她那帮土匪师叔,别的不行,四肢却很发达,这等蛮力粗活根本难不倒他们,为了讨她喜,没有三两下,便用着不知从哪偷来或抢来的上等大批竹子,弄出了这么一块小天地给她。
牛婵特别贪图这栋竹宅的清凉,三不五时便窝在这儿,除了吃饭、顽皮、捣蛋外,反倒很少去主宅,众人因此得以轻闲,想着平安就是福,自不会前来干扰她,免得她又突然想到而四处惹事闯祸。
于是,不知何时,这凉竹轩已变成大伙的禁地,平常除了春香外,就连她老爸牛大也很少来此这访,更何况是其它的人。
所以,春香会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来的又是小姐最讨厌的人——张克,“小姐,该不会是庄主发现什么了吧?所以派张总管来查看。”
可能是想与从前撇清,除了以前那伙弟兄,其它人,即使是他的爱妾,牛大规定他们一定要叫他“庄主”,而且也没让他们知道他以前的底细。
牛婵还是一副无所谓,好象事不关己的样子。
春香不由得急得跳脚,“小姐……张总管好。”
话末说完,张克已出现在轩园的门口,因此,春香只好硬生生的将原来要说的话改口。
张克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那摇着扇,一副风度翩翩的露着他自觉最具魅力的微笑看着牛婵,“小姐,你早。”
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只要得到牛婵,以庄主对她的疼爱,便等于得到这属于附近最大的宅院和万贯家产,因此,动不动他便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并摆出最酷的“破司”,施以“欲擒故纵”之术。
孰不知牛婵对他这番苦心只觉反感,从不给他好脸色看。在几次软、硬钉子都给他尝过之后,他还道她只是一般女孩家的害羞。
“站在那别动!”牛婵大声嚷嚷的伸出食指比着,见到他那一身白衣她就有气,从没看过有人这么不要脸的长相,还自以为是潘安再世,“我累了,要回屋内休息了。”说着说着,人已推开竹门,然后不怀好意的冷哼,“小乖们,替我好好送客!”
但见一干动物,立刻蜂拥而上……
想到张克临走时的狼狈样,牛婵和春香忍不住的笑成一团。
“哈哈……我看光是那一身白衫上的猫爪、狗脚印就够他洗了!”牛婵笑得捧着肚子倒在地上,两腿猛向空中踢,“更别说……他头上的鸟粪、腿上的狗尿、脸上的口水……哈哈!”
“还有,大山吃掉他的……木扇和……一只鞋。”春香眼泪都溢出来的提醒牛婵,“大山”是她捡来的山羊。
“对呀!对呀!”牛婵继续踢着脚,“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心中冒出他拿着那半截扇摇呀摇的蠢相,又是一串爆笑。
“嗯!嗯!”躺在床上的大男人突然传来几声低呜。
牛婵立刻坐了起来,连站都来不及的就用膝盖‘走’到床边;春香则胆小的在她的身后,两人瞪大眼睛期待着,可望了半天,床上的人却不再有动静。
“小姐,你看他是不是死啦?”春香担心的问。
“呸!”牛婵一巴掌打上春香的额头,“死人会‘嗯’呀?!有没有大脑呀你!”
“是、是。”春香吃痛的摸着前额。
牛婵望着这皮肤比她还白晢、细致的男人,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操心。
打从她自后出将他“捡”回来,至今已四天了,他看似无伤却一直如此熟睡,不知是何缘故?她对医务知识有限,又不好问人或请大夫,这会儿她真的有点急了。
她甚至不知他是好人抑是坏人?看他的穿著也相当奇怪,鞋子也和他们的不一样,短短的却像条船,上衣有领还外翻,口袋做在胸前,上面还有个不知代表哪一帮派的鳄鱼图形。最神奇的是,他手腕上的铁链中间有个圆,圆中还有数字和两个小点在里面,而他婴儿般的睡容,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龄是多大?
但是,最令她好奇的是他的眼,她甚至幻想他的眼珠子会是什么样子,以他如此挺直的鼻梁和弧度相当完美的薄唇,长而卷的睫毛搭上粗黑的眉毛……那他的眼睛一定很漂亮!因为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才能配得起他这般潇洒的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