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痴痴地望著他的笑容,突然涨红了睑,她急忙低下头,抚平自己不知为何而狂跳的心。
愈和他接触,她愈不觉他像传说中那样骇人,看他疼爱梅歆的模样,更让久久心绪震动。
一个疼爱孩子的人,是不可能冷血无情的,尤其是像梅歆这样残缺的孩子。
心头积聚越来越多莫名的情绪,似乎要满溢出来,淹没了她。久久抬起头,坚定地深深望进他淡色的眸子中。
「请放心,我绝对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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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皱著眉头,看著灶上贴著的图案。
画著一脸凶像、脸孔冷冰冰的,应该是大老爷没错。只见他的下面画著一只猪腿、一颗羊头、一把青菜和竹荀。
一副叛逆样、满脸气鼓鼓的,看来就是小缘了。他的菜和大老爷差不多,不过多了一盅牛奶、鸡蛋和豆薯。
梅歆的地方,则是画著鸡、参、黄耆、枸杞等,看来竟是药材多一些。
「那个……厨娘?」久久试图轻唤正在煮食、满脸横肉的妇人。
「干嘛?」她果然也不负那副尊容,口气凶巴巴地。
「这图上画的,是老爷小姐们的膳食吗?」她知道一般村妇不识文墨,以图代字是自然的。
「是今天的菜色。」厨娘擦擦手,用小眼睛瞟著久久。「夫人你有要特别指定的菜色吗?燕窝?鱼翅?烩百珍?」
她对这些夫人小妾的都没好感,个个不是嚣张跋扈、便是骄纵讨厌,尤其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后,那副惹人嫌的模样,更是让人想在她们菜里下毒撒尿。
久久摇摇头,笑道:「我不爱吃那些黏呼呼的东西,给我几碗粥、几碟素菜便很好。」
不理会厨娘惊愕的神色,她继续问道:「这些菜谱是谁拟的?」
厨娘回答:「老爷吩咐,我便这么做,至于小姐,则是大夫吩咐加著用的。」
「你都怎么给小姐煮?」
「人参炖鸡、麻油炒虾、明火粳米粥。」
久久边听,小柳眉细细地皱了起来。
「我瞧这得换上一换。首先是人参炖鸡,人参固然补身,但其性燥热,体质弱的人服用反受其害;虾子有毒,少吃为妙,至于粳米虽然除烦清热,但晚收者性凉,不适合梅歆的体质。」
厨娘愈听脸色愈惊讶,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新夫人,竟还有几手功夫。她立刻收起高傲的态度,诚心问道:「那按照新夫人的意思,该怎样改来得妥当?」
「依我看,梅歆的身子属凉,因此断断不能下热补的食材,所以人参麻油能免则免,改用些温补的东西,譬如羊肉栗子枸杞就很好。」
厨娘低下头,嘴巴喃喃自语:「羊肉栗子枸杞……」
「少爷方面,你做得很好,都挺符合他的需要,不过可以适时加一两帖凉补的药材,我看小缘心火过旺,该降降火气。」久久笑。
厨娘也忍不住笑了。「小少爷的确老挂著一张脸。」
奇怪!这个新夫人不错啊,她不但亲自来厨房探察,而且一开口便关心少爷小姐的饮食,反倒对自己的伙食无特殊要求。
她不禁对这个小夫人有了几分好感。
「对……对了。」久久突然有点犹豫起来,口气也变得迟疑。「那个……大老爷喜欢吃得就这几道菜吗?」
「这倒没有,大老爷对吃并不讲究,只要能饱食即可。」
「这样啊!」久久发呆。思索了一会儿,她低低地开口:「厨娘……」
「叫我老太婆就好,别客气。」厨娘豪爽地说。
「老太婆?不大好吧!」
「我姓老,名太婆,夫人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嫌这名儿难听,平时不随意透露给人知,但这新夫人有她的缘,所以她倒不介意。
久久瞪圆了眼睛。不会吧!是谁家的爹娘帮自个儿女儿想这种名字的?
「夫人是想问大老爷的事吧?」见久久满面红潮,她可猜得准了。「你怕大老爷啊?」
「呃……是有一点。」久久承认。
「你该不会是听到外边的传言吧!」老太婆横眉竖目,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那些事难道不是真的?」久久迟疑地问。
「哪些事?连杀三个夫人的事吗?那些狗杂碎,自己本事不如人,只会嚼舌根乱说话,真是有够该死!」
老太婆怒声骂道:「大老爷哪里会杀人?他不过是性子直了点,不懂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外表看起来冷冰冰、不好亲近。其实他比谁都好、都善良。」
久久见老太婆激动成那样,赶紧闭上嘴不敢再说。但她其实也很渴望知道,下人眼书大老爷是怎样的人。
「外面那些人,准是看大老爷不顺眼,想他一个外地人,不靠祖荫不靠偏门,短短十五年之间,便成为长安首富。你说谁不眼红?」
老太婆激动地口沫横飞,好几滴都落到菜里头去了,瞧得久久胆颤心惊。
「既然如此,那连杀三妻的事……」久久小声地问。毕竟这是攸关自己生命的大事啊!
「听他们放屁!」老太婆大声骂道:「第一个夫人,也是少爷小姐的母亲,是在生小姐时难产过去的,当时情况险恶,你看小姐的模样也知道。第二个夫人,是她自个儿为了捞掉到池里的簪花,不小心溺死的,谁叫她自己贪财……算了,人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说。至于第三个夫人嘛……」
「怎样?」久久紧张地问。
「说也奇怪……」老太婆说,脸上浮出尴尬的神色。「我煮了条鱼给她吃,她一吃便倒地死了。」
「啊?」久久惊讶地往后退。
「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老太婆双手乱摇。
「那她怎么会……」
「我只是把那条据说新罗人送的胖鱼杀来炖一炖,除了葱姜蒜,砂糖酱油盐,啥也没加,究竟她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不过大老爷为了帮我遮掩,跟官府说是意外死亡,可也不知是哪个死鬼,把消息泄漏出去,外边人一听到三夫人无故死亡,再加上之前死了两个夫人,自然就有这等荒谬的传言传出来了。其实他什么也没做过,要不是为了我,怎会白担这些恶名?可怜的傻孩子。」老太婆红了眼眶。
看到厨娘真情流露的模样,久久听了心里略安。
他果然不是那样的人啊!
她相信厨娘不会骗她,她自己也奇异似地倾向于相信他。
想到当初他温柔的举动和眼神,久久心里一阵暖洋洋的。
大老爷……说不定真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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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邢府正中央的「太涣池」波光粼粼,水岸边的梅花洁白似雪,随著清风拂来,带著阵阵极淡的花香。
太涣池旁的小红亭中,摆满了烧著炭火的煤炉子,亭边轻纱缭绕、如烟似幻,将小红亭妆点的如处梦境之中。
亭内坐著两个男人,一个身长七尺、轮廓深邃,神态从容、不怒而威,自是邢府主人邢天放;至于另一壮年男子,身型肥胖、肤色黝黑,奇特的五官甚至比邢天放还立体一些。
「请尝尝,这是本家厨子做的羊肉抓饭。」邢天放将下银箸,以示对客人的尊重。
长相五官奇特的客人以手抓饭,豪爽地放入嘴中,嚼了一嚼。「唔唔,没为、没为……」他怪腔怪调地赞好。
旅居长安的异国人不少,大多数是以经商、传教为目的,其中也不乏留学生。邢天放经商,来往的自然是各国商人。
受邀而来的这个色布都,乃大食商贾,专营珠宝、香料、翠羽、玳瑁等奇珍。其人豪放爽朗,尤其特别爱吃,因此每来长安一次,便由邢天放招待当时最出名的料理。
「这几道则是羊皮花丝、金线油塔、鸟醋炖肉。」
色布都每道菜都尝了几口,遇到不台胃的便闷不吭声,若碰上喜欢的,便「唔唔」赞好。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宴客主人评断他喜不喜欢菜色的方法。
见客人欢喜,邢天放也颇感荣幸,多亏老太婆嬷嬷厨艺佳、菜式多,没丢了中土人的脸。
「拟们的菜真是太霉味,窝太喜欢了。」色布都边称赞边吃,顺道再吞下一口软炸银鱼。
一旁服侍的水颐甜甜地笑。「色布都老爷,喜欢就多用点。」
「唔唔唔唔……」他突然瞪大眼睛,连连赞道。
水颐见状,赶紧解释道:「这软炸银鱼乃是从苏县现捞,活鱼直送长安城而来的,下锅时还活蹦乱跳的,可见其新鲜的。」
然而色布都却不动手,依旧「唔唔」个不停。
水颐愣了一下,接著又笑道:「银鱼只薄薄裹了层面糊,下热锅油炸,因此外酥里嫩、芳香扑鼻,您多吃点。」
色布都涨红了脸,一双牛眼盯著两人,仍是「唔唔唔唔」地怪叫,弄得两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