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浑身散发的气势与森冷,却教人不由自主地想逃,尤其是那对鹰眸,犀利而深沉,像两道利剑似地让人胆寒。
难怪小缘会离家出走,有这样的父亲确实让人不好受。更何况他很有可能是杀死小缘母亲的凶手。
可是……想起那天他俩相遇的情景,久久的心有些动摇了。
那天的他,和今天不一样,是很温柔、很和善,没有一丝一毫骇人的地方,而且,让人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手指不自觉的抚向腰际的汗巾子——这是他给她擦眼泪的。当时的他,虽然没说半句话,但这个举动却给了她无声的安慰。
正当久久胡思乱想之际,门「吱呀」一声地开了,鸨母带著半惋惜半欣喜的神色踏出门槛。在久久还来不及答话,便一把将久久揽入怀中。
「这可好了,我终於帮你找到一个好归宿了。」她欣慰地说。
好归宿?久久怔忡。「我不明白……」
「也难怪你会疑惑,连我都很意外呢!」鸨母转头,望向才从花厅跨步而出的邢天放。
「久久,自从你第一天来这儿,我就感觉和你特别投缘,若非有个无良的爹,你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女,怎会落到这等烟花之地来受苦?」鸨母感叹。
邢天放闻言扬起一道眉。「你识字?」
听到他和自己说话,久久吓一跳,嗓音卡在喉咙里,挣扎了老半天,才勉勉强强挤出来。
「懂……懂一些……」
邢天放敛敛眉头,不语。
「唉!这孩子恁地命苦,原本也是好人家出身,若非家道中落,亲爹又重男轻女,久久又何须如此?」
想到这里,似乎触动她的伤心事。她眨眨凤眼,不著痕迹地抹去泪水,接著正色说道:
「所以邢大爷,久久的终身就托付给您了,您要好好待久久,别让她受委屈。若让我知道久久过得不好,就算拚著一口气,我也会跟您没完没了。」
「你放心,我邢天放从不亏待女人。」
但是会杀女人啊!久久心惊。
等等!她是不是漏听了什么话?
久久的终身就托付给您了——
您要好好待久久,别让她受委屈——
等……等一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嬷嬷……」久久被吓得口齿不清,小脸惨白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噢!都忘了告诉你这好消息,瞧我乐的。」鸨母拍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刑大爷打算为你赎身,带回府里服侍他呢!」
服侍他?!一声闷雷在耳边响起,她在作梦吗?
久久用力拉拉自己的脸,却疼得渗出了泪水。
不是梦?
「为什么——」她带著哭音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适合。」在鸨母尚未答话前,邢天放已先开了口,声音仍是冷淡而没有温度的。「适合作我邢天放的妻子。」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适合……」久久慌乱地说:「我很笨,不会女红、不会砍柴、挑水又很慢,也不敢杀鸡宰鱼,见血会昏倒……总而言之我一无是处。」
「我也不需要你做那些,你只要负责把我那双儿女照顾好就行。」邢天放的声音并不特别严厉,但自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威严存在。
他挑挑眉,眼光飘出窗外,像是在谈一件生意般稀松平常,而非终身大事。
反正对他来说,情情爱爱不过是奢侈品,他不需要、也不想在这上面花脑筋。
他只需要一个尽责的女人,帮他把府里的事管好就成,而府里最大的「事」,就是梅缘和他小妹梅歆。
梅歆……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她需要很多的关怀与照顾。而这个女人,有办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叫一向执拗的梅缘听话,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选她当妻子,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无视於她吓得惨白的小脸,与抖如筛糠的小身躯,邢天放微一勾唇,说出令久久更魂飞魄散的话。
「你准备准备,今晚就入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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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迎聘纳采、没有大红花轿,深夜的邢府只开了一道侧门,就将主子的新婚妻子给迎进府中。
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骚动人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红烛在夜色中燃烧,风吹过时才偶尔一晃动,如同床上人儿不安的心情。
久久僵直著身子,小手紧张地扭动著,一方面小心谛听著窗外的一举一动,一方面忙著发抖。
不明白,太不明白了!她不懂,自己究竟是烧了什么「好香」,竟然会让京城首富看上自己?
照理说,像他那样的男人,是不愁没妻子的。为何会对她有兴趣?
久久从前并不妄自菲薄,家里环境虽不宽裕,但她活得自信充实,每天种菜、挑水,闲暇时教授弟妹读书、识字,日子不是不快活的。
直到爹被友人骗去财产,不得已将她卖入青楼后,她的人生有了重大的转变。自良民降为奴婢,受尽众人的白眼、讥讽,即使久久再乐观、再坚强,也不得不被现实环境给打倒了。
幸而鸨母对她甚是疼爱,因此在「迎客居」的日子并不算苦,但卑贱的身分却再也无法改变了。
自入青楼之后,她早已断了嫁人的念头,原以为自己就这么在「迎客居」一辈子终老了。没想到竟会发生这么曲折离奇的转变——
自己竟会嫁给京城首富、传说中的可怕人物!
对于自己这样寒伧的入门,久久并不怨恨,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地位,说是买来当妻子,事实上不过只是「侍妾」罢了。
谁教自己只是个「妓」、是个「贱民」呢?
邢天放愿意收自己为妾,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哪敢遑论其他?说穿了,自己不过是他的财产、所有物,就算他要将自己杀了,她也无法怨谁。
这就是他选上自己的原因吗?
冷飕飕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小身躯再度颤抖起来,已经是三更时分了,窗外依旧一片寂静。
他还没来?是在想如何对付自己吗?那天她对他大声咆哮、任意指使他,还强迫他把貂皮领巾给流浪儿,他是否会怀恨在心?
心里的恐惧愈来愈大、愈来愈多。还是逃吧!久久想。
虽然日子过得不是挺愉快,但她还想活命啊!她可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
打定主意之后,久久拉下头上的红巾子,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之前持续不断的人声已平息下来,现在的邢府可以说是一、片、死、寂!连一只苍蝇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就逃吧!虽然很对不起鸨母,还有小缘,不过命要紧啊!相信他们会谅解的。
久久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道小缝,接著提气准备往外冲!
眼前突然一黑,接著身子一轻,久久整个人被突然而来的冲力,给撞得向后跌去。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门口那满身是血、浑身散发著恐怖气息的高大身影,已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之中——
第三章
「杀人啦——」久久发出刺耳而尖锐的惨叫,一边手脚酸软地往后直退。
「快来人,杀人啦——」
耳膜受到强烈的冲击,邢天放却只是皱眉。他怪异地盯著眼前的小人儿,一脸不耐。
「住口!」他低喝。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很有效地止住了久久的噪音。
久久害怕地闭上嘴,看著鲜血自他额间流下,染红了衣襟,她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嗯?」邢天放挑起一道眉。「你说什么?」
「……你要……杀我吗?」久久得分好几次才能将话说完。
怪异的神色再度浮上邢天放的睑孔,他锁起浓眉,有点不明所以。「我为何要杀你?」
久久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好对他实话实说吧!
「杀妻」不过是街头传闻,谁也没法证明邢天放真的做了这些事,况且依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不要惹恼他比较好。
见她抿唇不语,邢天放也失去了耐心,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体贴的男人,更何况现在的他十分疲惫。
方才布庄无故发生大火,他忙著率众灭火与救人,一不留神伤了额角,身上衣服也烧破好几处。
等大火扑灭之后,他还得迅速处理善后、安抚受伤的工人,并且清算损失的财物。弄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事情平息,才终于得以脱身回府休息。
一晚上下来,邢天放体力早已透支,压根儿忘了久久的存在,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想,只想赶快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
偏偏一进门,这小家伙就像杀猪似地一直鬼叫,叫得他耳朵生疼、脑袋胀痛,他知道自己外表冷厉……或许有些凶狠,但也无需如此吧!
此刻的他四肢酸痛、精神紧绷,可没心思去顾及久久的感受。
「我很倦,服侍我更衣吧!」邢天放在床畔坐下,闭上双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