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的好坏并不因谁人所取而有改变。」他丝毫不以为她的话是种威胁,反倒觉得她的话是在试探,似乎已然猜测到他的身份。
「若少主只想闲来无事找人戏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恕夜衣无法奉陪。」语一歇,她径自席地而坐,垂下了眼睑。
玉石的色系以蓝绿、艳绿、翠绿、阳绿谓之顶级;绿中微蓝之色调较沉,使其充满冷静之神秘感。
虎啸之姿象征赫赫威势,冷家先祖出身中国西部省份,以中国的地理方位来说,东谓青龙、西意白虎、南指朱雀、北为玄武,遂以表示。
蓝绿色的虎形玉佩正是冷家世代相传的祖物,亦属少主的身份象征。
冷天霨颇为满意的点了头,「你很聪明。」
「唐门中,无人不敬仰老爷子,能有这个胆子反驳的除了少主之外,再无第二人,夜衣只是按常理推断,并非聪明过人。」巧妙将他的称赞推还,她平淡的口气犹如无味的白开水。
尽管已知他的身份,明夜衣应对的态度非但无好转,反到显得我行我素的自顾闭目养神。
「你声声少主,但为何我却感受不到你是发自内心的服从?」湛黑的眸子转为阴鸷,他语气听来似笑非笑。
她挺起背脊,脸上神色有着不属于这年龄孩子该有的苍凉,「明家只有不孝子孙,没有忘恩背义之人。」
只有不孝子孙,没有忘恩背义之人!
冷天霨比谁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更清楚这话底下对明家有着多深的伤痛,而此刻经由明家人口中说出,亦显得格外沉重。
为了偿还冷家昔日所予的恩情,明家历代以来有多少人为护主而丧命,她的叔伯们舍弃性命,背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孝罪名,换来明家世代忠心护主的美名。
「为了恩情,以不孝之罪换来矢志明心,值得吗?」他无法理解明家人为何如此执着的为冷家卖命,若只是为了偿还恩情,他相信明家人做得足够了。
「夜衣无权论断,只知祖训不可违。」明家祖训的首要已然道出「宁为冷家而无我」,亦是她自小便被灌输的叮嘱。
「好个祖训不可违。告诉我,是不是只要冷家人一句话,你这条命随时都能要了去?」
眼神中有着绝对的坚贞,她毫无情绪波澜的回道:「老爷子一句话,夜衣绝无怨言。」
「言下之意,你只听老爷子一人使唤?」眸一敛,他语气中饶富兴味之意。「倘若老爷子将你给了我,你会怎么做?」
从她眼中,冷天霨看得出来她不服气,这让他心生驯服她的念头。
明夜衣缓缓地开了口,「只要是老爷子的决定,夜衣自然遵从。」
对于当家的冷老爷子,她是绝对发自内心敬仰的。
尽管她不服气眼前狂妄的小子,但若是老爷子交代下来,她还是愿意为他效命,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将完成老爷子的托付。
如今的冷老爷子是唐门第三代当家。
他一生的经历无时不是精彩而又险象环生的,说他在华人的体系中有颠倒乾坤的本事绝不为过,对待下属赏罚分明的公正态度,更是使得唐门上下齐心的主因,只是,老天爷对他似乎苛刻了些。
三年前,冷老爷子将当家之位传于他的独子,也是冷天霨的父亲冷放天,不料,却在一次外出中发生意外;黑色的箱型车在驶出冷宅后的二十分钟爆炸,车内无一生还,包含冷天霨的生母在内。
当天明夜衣的父亲并不在随行之中,因为妻子生命垂危,冷老爷子特命让他留守明心园。
明硠侥幸的逃过一劫,却也让他逃不过自责,加上妻子终究过不了生死之关病逝,使得他自我痛恶的念头濒临崩溃边缘,若不是冷老爷子收起丧子之痛,反倒要他释怀,她父亲至今都恐怕还无法从自责中走出。
冷天霨嗤笑,「但我身边从不留愚忠盲从之人。」
闻言,她脸色陡变,握紧的拳头有着愠怒中的颤动。
在她听来,他的话不仅带有几分奚落,更像在嘲讽明家长久以来的牺牲是种愚蠢的行为。
打从开始,他便不断地挑衅,明夜衣的愤懑全数进了他眼底。相信此时已达到自制的顶端,而冷天霨所等的便是这一刻。
「毋需顾忌主仆之分,你若不满大可朝我出手。」明夜衣眉间跳动得愈是厉害,他眉宇愈是舒展开来。
站起身,她目光如炬,「一场只计输赢,不论身份的比试?」
他讪笑,「一场守卫明家声誉之争。」
厌倦了唐门之中无人胆敢以下犯上的心态,冷天霨相当期待这内心并不服气他的明家人,能有不一样的表现。
话歇,明夜衣攒紧拳头迅速朝他出击。
身一侧,冷天霨身手敏捷的闪过她出其不意的拳头,招招闪躲却不见反击,巧妙地避开她每一回使尽气力的攻势,并神色自若地似在欣赏她满脸怒容,眉角隐藏不轻展的笑意。
招式的移动间,两人来到陡峭不平的险坡上,接连数十招,冷天霨终于失了兴致,反手握住她的拳。
「瞧你身子薄弱,使出的拳倒还有几分劲道,不过,仍是伤不了人,凭你这能耐想要一肩挑起明家人的重责,简直是痴心妄想!」
愤恨难当,明夜衣恨自己还没来得及习会明家拳的一招半式,只能胡乱瞎打的落人笑柄。连累明家祖先的声誉。
怒气攻心,明夜衣一道掌风朝他袭去,纤长的腿随即向他的下盘扫去,但一切就像是他的意料之中,只见冷天霨又是轻而易举的闪了开。
覆雪的坡上本是平滑,收腿时,她重心一个不稳,身子便朝下倾去——
霎时,冷天霨捉住她的手,然而她的身体已悬挂于坡外。
这道坡乃为人造,垂直的高度约莫一丈高,若跌了下去,恐有断手、断腿之虞。
冷天霨紧扣住她的手,虽是暂时保住了她的一条小命,但他却也没有拉她上来的意思。「你若开口,救你只是举手之事。」
明夜衣了解他所谓的「开口」是让自己求他,而这是她不容接受的羞辱。
阖上眼,她原本反握住他的手顺从脑中传达的意念松了开……
冷天霨从不曾见过如此执拗的人,在明夜衣脸上甚至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允许他在自己眼前出事,更清楚的说法是,没他的允许,他不能出事!
明家人的命生来就已给了冷家,没有他的同意,他休想让自己出半点差错,这想法是他随他同时跌下坡的唯一念头。
两人跌落地面时,雪地并不如明夜衣想象的冰冷,反倒透着暖和的温度。
缓缓地睁开眼,她抽了口气,「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原以为的狂妄小子,竟会为生来注定效忠于他的下属做出这等行径。
「明家人的义务尚未履行前,休想我会放过你。」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你还打算在我身上待多久?」
闻言,她连忙站起身却又随即单膝跪下,「少主,请恕属下冒犯。」
自这一刻起,明夜衣知道自己从今尔后将会发自内心的誓死为他效命,如同对老爷子般的服从。
是了,这声少主让冷天霨能感觉是发自真诚。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两人身上并无损伤,然在冷天霨站起身时,赫然发现掉落在雪地上的虎形玉佩已断为两截。
中国人对玉总有份特殊的情感,将玉石定义为驱邪保平安,甚至认为真玉能护身,危急时能让佩带它的主人逃过一劫,玉石本身则会断裂。
目睹玉碎,她震慑之于双膝皆跪落雪地之中,低头以坚定的口吻道:「夜衣会自行向老爷子请罪。」
冷天霨比谁都知道这块玉的重要性,也清楚倘若明夜衣自行请罪,尽管过得了老爷子那关,也绝对过不了明叔那关。
明家人的无私在自家人身上更为严刻,届时事情只会更加复杂。
「跟在我身边,首要之事便是管好自个儿的嘴。有关玉碎之事,没我准允,不得擅自对外张扬。」拾起断裂成两半的玉,他步伐稳稳的朝主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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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松龄虽已年近七十,白发苍苍,然他的威严却不减从前,和善的眼神在板起面孔时却又犀利的不敢让人直视,而此时此刻他冷峻的目光正投射在自个儿唯一的孙子身上。
「你要说的就只是玉碎了,没有个原因?」孙子的性子如何他不会不知道,虽说这孩子平日总显得淡漠不在乎,但也该明白这只玉佩的重要性,再者,玉石绝非如此容易碎为两截。
「原因如何都无法更改玉碎的事实,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昂首,冷天霨毫无畏惧的迎上祖父的目光。
见他理直气壮,冷松龄显得更加不悦了,「你不说,是打定主意独自承担这责罚?」朝站在一旁的明夜衣望去,他眼眸微敛,心中有着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