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里,凝重的气氛就像找不着出口的急流,在原地不断打漩,戚小月觉得一头雾水,但无论如何,她不想灭顶呐!
“冷霜?”戚小月试探性地小声唤了唤,偷眼觑着。
冷霜未应,螓首垂颈,贝齿紧紧咬着唇瓣。
而当戚小月转过头去、决定换东方日刹作为目标时,身后蓦地响起冷霜清凛的声音——
“戚大哥,冷霜嫁你,行么?”
“什么?!”戚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回过头,明眸圆睁,惊问,“冷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我很清楚。”双眼湛湛,冷霜坚决而郑重。
“不行!你不能嫁他!”戚小月倏地站起身来,回答得又急又亮。
冷霜涩涩一笑:“小月子,你觉得我不够好,配不上戚大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嗯……我的意思是说……”糟糕!刚刚的反应太直接了!这下子,戚小月对冷霜大展温笑,拼命操动脑袋,“要挑相公,你应该有更好的人选嘛!我哥哥他……他不够格啦!”
“我觉得戚大哥很好了。”
头皮阵阵发麻,戚小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以“妹妹”的立场,只好转过身去,用眼神示意,希望东方日刹自己出言婉拒。
东方日刹淡淡露笑:“就依冷霜说的,我娶冷霜。”
“什……什么?你说什么?”戚小月几近尖叫。
“我娶冷霜。”东方日刹沉稳地说,答案依旧。
她知道,他的这句话并非说笑。
“你、你……”她想好好诘问他,但碍于冷霜在场,她不能抖出他俩原非兄妹的事实,结果一口气儿全憋在胸口,闷得好疼、好疼、好疼……
眯起了眼,戚小月看看冷霜,再看看东方日刹,看看冷霜,再看看东方日刹,突然觉得眼前这两人的脸孔都好陌生、好模糊,而她却没有瞧个明白的勇气——至少,当下没有。
所以,她逃了。
是的,再勇敢的戚小月,此刻,也惟有逃了……
第九章
阳谷。
“大总管,中秋过了,少主还是没消没息,如今,您怎么说?”
“这……”面对众人的压力,东方甫实在无话可说了,“各位对阳谷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吧!”
“我是舍不下阳谷,如果可以能找到领头主子,当然最好不过。”
“我赞成!”有人随即附和。
问题来了:“可是,上回咱们讨论过,少主既没兄弟又没子嗣,那么,由谁出来当阳谷的主子?”
这下子,众堂口负责人莫不皱眉沉思——谁才是继任的最佳人选?
“我想,只有东方昭。”率先发言的,是东方甫。
“东方昭?那不是回生堂的总领么?”找个卖药的人来当他们的头头?
“相信各位都听过东方家的传奇——数代以前,原本该由东方曜继承阳谷的,结果东方曜一心悬壶济世,于是舍了阳谷当家这位置,在淮阳创设一了回生堂,后来又在各地陆续立了分堂。到了今天,回生堂的局面有多隆盛,大伙儿应该很清楚。”东方甫娓娓解释道,“说起来,回生堂和咱们阳谷算是同出一枝,由东方昭来接掌阳谷,倒无不是。”
“是没错……但这卖药医病的,能管咱们的弟兄么?”
“直接照顾弟兄的,是各位,当家的责任是定决策、顾大局,倘若各位能共同支持东方昭,应该不会有问题。”
东方甫出乎众人意料的提议,让阳谷大厅顿时众声嘈嘈。
“各位现时拿不定主意,无妨;但有一事,我不得不说。”东方甫鼓足了丹田气,声嗓洪亮,“无论决定如何,咱们绝不能让杀害少主的凶手逍遥快活!”
“大总管说得有理,要不然,外人岂不笑话咱们阳谷胆小段事?”
“唔!少主生前待咱们不薄,这仇,没理由放过。”
在这方面,众人同仇敌忾,只不过最重要的问题似乎还没解决——
“大总管,咱们怎知凶手是谁?唉,查了个把月,还是没肯定消息。”
“这个嘛……我心里有数。”东方甫环视众人,顿了顿话.半晌,方况声道,“我认为不会有其他人,肯定是西门家!”
“西门家?”
“除了西门家,不会有其他人敢对阳谷出手。”东方甫说得斩钉截铁,“南方的繁华,早非北方能够抗衡;西门家若想来东南分一杯羹,咱们阳谷东方家自然是他们要对付的头个敌人。”
“大总管这么说,确实合理。”寻思后,有人点头,并加入游说的行列,“弟兄们,咱们可要向西门家讨回公道啊!”
“大总管,好消息!好消息!”那家仆人还没到,兴奋的呼喊就闯进了大厅。
“听说有人在济陶镇瞧见了少主。”
“少主?”众人齐声诧问。
“错不了的,确实是少主,连戚姑娘都在旁,不会同时瞧走眼才是!”仆役连连点头,言之凿凿。
“好极了!咱们不必在这儿伤神了。”有人拍掌笑了,“少主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是啊,说到底还是少主最适合当咱们的头儿。济陶镇离阳谷已经很近了,依我说,咱们应该派人去接少主,这样比较恰当吧?”
如是提议,获得大家一致同意。
东方甫清了清嗓,作个了结:“迎接少主由我来安排,至于西门家那里……”声线突地转硬,神情一肃,“各位弟兄,西门家劫我船货,又三番四次企图暗杀少主,这仇……咱们报是不报?”
“报啊,没理由不报!”
“当然要报仇!否则,阳谷真会让人看扁了!”
“既然大家有共识,相信以咱们阳谷东方家的实力,要毁西门家绝非难事。”东方甫坚定地说,“阳谷是东方家的,西门家永远别妄想侵吞!”
阳谷,西门家永远别妄想侵吞——无论用任何方式。
☆ ☆ ☆
失了驴车,此刻三人身上的盘缠留剩不多,所幸距阳谷不远,步行个几天就能到达,吃住上的开销尚能应付。
惟一比较辛苦的,是东方日刹,因为冷霜脚伤未愈,只得由东方日刹背负。
“戚大哥,真不好意思,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冷霜甚感歉疚。
“这不算什么,你无须介意。”东方日刹微微侧头,淡淡回道,“你只是个小姑娘,负着你用不着多少力。”
“总是多个包袱。”
“是自己人,就别说什么包袱。”他温和地说。
冷霜没应声,雪颊反而浮了层尴尬的绯红。心细眼透若她,当然能感受得到戚小月潜匿的情绪变化,只是戚小月没有明显地转变态度,她总不好先行点破。
她早就察觉到戚家兄妹间……有些不寻常,坏就坏在那天她着实被他逼得急、逼得慌了,才会说出要嫁戚大哥的请求。
因为,“他”的缘故……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东方日刹察觉到背上的冷霜无意识地叹了气,关心问道。他无法否认,对冷霜,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初见至今一直存在着。
“没什么。”冷霜露了笑,将话头转向了戚小月,“小月子累么?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
“谢嫂子关心。”戚小月挤出了笑,从眼梢到唇角,尽量弯成最完美的弧度:“哥哥都不嫌累,我哪会累着?”
东方日刹转过头来瞅着她。“要不,就依冷霜说的,咱们找个地方歇脚吧。”
“哦。”她低声应了,目光随即自他身上飘了开。
这两天,对戚小月来说,简直比两年还长。
许是心头有鬼吧,那夜之后,东方日刹对冷霜的一举一动,莫不螫得她双眼发疼,怕一个把持不住,泪水就会成滴坠下。
从前阿爹病着的时候,她独自扛起所有生活,为了挣钱,什么脸色没瞧过?她比谁都明白呵,哭丧着脸讨同情,只会让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局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张笑脸不值几文钱,但多少有点用处。
久而久之,习惯了吧,习惯用这样的方式与人应对,简单而有效。
可如今,在东方日刹和冷霜面前维持这样的笑容,却让她数度觉得力不从心、疲累已极,甚至她无法预估自个儿还能撑多久……
东方日刹的决定下得突然,戚小月也曾猜测其中另有隐情,但他什么都没说,对她的态度又明显不如先前热络;几次想问明白,总是碰了软钉子回来,最后,戚小月就连再提起的劲力都没了。
原来,勇气不是源源活水,终有干涸的一天。
原来,坚强不是巍巍高墙,仍有倾颓的可能。
原来,嫉妒和怯懦是蛰伏心窝的一条蛇,稍有空隙就窜出头来,张狂着舌信,向良心与善意示威。
原来,戚小月究竟只是个戴着面具的凡人;面具是笑,底下的表情,是哭。
正当三人在树荫下休息时,阳谷派出的人手寻着东方日刹了——
“少主!”一脸兴奋,他们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最早见到少主的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