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姑娘,刚刚那里就是灶房,灶房旁有一间小屋,往后你就住那儿。’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用心记下王伯的嘱咐,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在这间巨宅中迷了路。
两人走过一条长廊,隔着长廊,两端就像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植满竹林,一间两层楼的屋子,就座落在其中,被竹林掩盖着,没细看还真没发觉,显得有些寂寥,另一边多了下人、丫鬟来来去去,就跟一般的花圃庭院没什么两样。
不知为何,那竹林有股吸引人的魔力,让她着实想走近它,一探究竟。
求安不知不觉走下石阶,直楞楞往那栋楼走去,直到耳边传来王伯焦急的喝声──
‘步姑娘!你去哪!快停下来,那里去不得。’
‘嘎?’她恍然回神,不解地看着身旁直喘气的王伯,再看看眼前的那栋楼,只差几十步,她就瞧清楚它了。
‘步姑娘,忘了跟你提,这栋楼叫月影楼,是大少爷的居所,我们是不能靠近的。’
‘这样啊。’这是上官翼的居所?他就住在这儿?
这里未免太孤寂了些,好端端的,干嘛住在这么偏僻的角落?
‘快走吧。’一想到上官翼冷厉的眸光,王伯就开始瑟缩。
‘等等,王伯……’来不及问清楚,她早被拉的老远。
只是,她对这‘上官翼’是越来越好奇了,一个人怎么能神秘到这个地步?
不仅脸上的表情让人察觉不出情绪起伏,连他的居所,都神秘的像是藏着许多秘密般,让人想窥探。
当然,她就是其中之一。
※※※
夜深时分,当上官府邸陷入一片寂静时,灶房里依旧忙碌着,外头还围着七、八人,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众人无不屏息以待即将登场的美食。
一见到求安走出灶房,手上还捧着大碟子,按捺不住饥饿的大伙儿,纷纷抢上前去,伸长手臂就往碟子里的杏花糕抓,就怕迟了,连糕屑也吃不到。
‘慢点!慢点!别抢,每个人都有,谁再抢,可就没得吃了。’
这句恫吓果然发挥作用,众人都怕自己被除名,往后就再也吃不到,连忙乖乖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不敢乱动。
‘安姑娘,行行好,快让大伙儿解解馋吧。’
‘是呀!我每天就等着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捱了一整天才等到,快分给我们吃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忙着装可怜,就怕步求安一个转身,把糕点全收走了,不让他们吃了。
‘好、好、好,每个人都有份,谁也不用抢。’求安捧着碟子,将一个个烤好的杏花糕分给众人。‘徐嬷嬷、张大伯、李嬷嬷、玉儿、丁大哥……’
‘谢谢!安姑娘。’
‘自从安姑娘来了之后,我们可有口福了。’
众人一句句的赞赏,让求安笑的合不拢嘴。‘是你们不嫌弃,反正这些剩菜丢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用来做些小东西给大家吃。’
看着大伙儿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求安也跟着高兴。
半个月前,她发现每天晚膳过后,总会有一些没用完的食材,而那些食材最后的下场都是拿去当猪食,不然就扔了当肥料,着实有些可惜,所以她就利用那些现成的材料,做了一些小糕点,不仅可以用来填鲍肚子,也可以用来做为将来客栈里的新菜单,就当练练手艺也好。
后来同是在灶房工作的徐嬷嬷知道,也跟她讨几块去吃,过几天,和徐嬷嬷熟的几位下人,也跟着来凑热闹,半个月过后,就是现在这光景,每到就寝时间,就会有一群人围在灶房外等着吃。
这一段时间吃下来,她也跟上官府里,几位待很久的下人们熟了,尤其是几位年长的伯伯、嬷嬷更是对她照顾有加,总算让她不再感觉到寂寞。
‘安姑娘,你太客气了,对了,咱们大伙儿都很好奇,你怎么会到上官府来工作?是不是客栈出了什么问题?’
喜福客栈在遥安也算有名的景点之一,更别说厨艺远近驰名的步求安,她的身分在她来上官府的第一天,早已传遍全府。
‘欸,老张,你这嘴可闭紧点,别乱问,这种事叫她怎么开口。’徐嬷嬷狠狠敲了不识相的老张一记。
‘哎呀,痛死人了,不问就不问,我就是好奇啊,在外头,谁没听过上官府的谣言,怎么还会有人想到这里来工作。’
‘喂!你瞎说什么,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明儿个禀告大少爷去,叫他把你给辞了,看你还敢不敢嘴碎。’
眼看两人越吵越僵,逼的求安只好出声打圆场。‘徐嬷嬷,张伯伯,别吵了,没关系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欠了很多债,加上这里刚好需要一名厨娘,他们给的条件也很优渥,所以我才决定到这里工作的。’她大略说明自己来这儿工作的原因,小心避开特殊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安姑娘,你就安心在这里工作,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老张第一个不放过他。’老张豪气干云地拍胸承诺。
‘呿,还说这么大声,在大少爷面前,你还不是怕的直发抖,还大言不惭。’
‘臭婆娘,难道你跟大少爷说话就不会抖吗?我看抖出尿来都有可能,过去八年来,死在大少爷刀下的亡魂多到吐一口痰,就能淹死你,我老张就不信,你敢在大少爷身边待上一天,不怕那些冤魂缠上你。’
‘还说!死老头,嘴巴给老娘放干净一点,也不想想,当初听到大少爷回来,第一个提着包袱就要落跑的人是谁?’
两人依旧吵个不停,可求安的心却越听越沉,甚至揪疼起来,无端想起他眸中流泄而过的孤寂。
虽然她还不怎么了解他,可她确定,他绝对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
求安唇畔的笑痕消失了,她低垂着头喃语着。‘可……他是个大将军啊,杀死敌人保卫国土,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怎么可以怪他胡乱杀人呢?’
听到别人如此批判他,让她有些不高兴,下意识为他辩驳。
‘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将军的辛苦我们也都知道,可当年上官府发生变故时,我听王总管说,他有派人捎信给大将军,大将军还不是置之不理,不然上官府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惨况。’
‘老爷和夫人也死的冤枉啊,上官府一向不与人结怨,老爷和夫人也常常布施贫苦的百姓,像他们这么善心的人,怎么会遇此横祸?一定是大少爷杀孽太重,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唉,想当初,上官府多热闹啊,也不会这么死气沉沉。’
越听越生气的求安,恼火地站起身。‘别说了!谁愿意发生这种事,怎么能够全怪他呢?他也许有苦衷啊。’
‘安姑娘,你都不知道,大少爷回来没几天,就叫我们把用来悼祭老爷夫人的白灯笼,还有白莲花全烧了,他还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给拿走,这不就摆明,他根本不在乎亲人的死活。’徐嬷嬷说的义愤填膺。
‘大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他虽然寡言,也还不至于寡情啊,难道他的脑子在战场上打坏了?’老张叹了口气。
原本情绪激动的求安,也慢慢平静下来。
徐嬷嬷说的对,她不过和上官翼说过几次话而已,她凭什么自以为了解他?这些长期在上官府工作的人,才有资格这么说。
可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人,就是他。
‘徐嬷嬷,张伯伯,对不起,我刚刚太无礼了,我没弄清楚状况就指责你们,是我不对。’
‘安姑娘,快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也只是发发牢骚,实在看不过好心肠的老爷夫人,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没对大少爷有恶意,只是……唉,别提了,今天我们说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明白吗?’
这些事情虽然早已不是秘密,但在上官府里,仍是属于不可碰触的禁忌。
‘徐嬷嬷,我都明白。’求安乖顺的点点头。
‘安丫头,早些休息,谢谢你的杏花糕。’老张像对待自个儿孙女般,摸摸她的头。
‘大家也都早些睡吧,明天我会做一样很特别的糕点,让你们尝尝。’
‘安丫头,这可是你说的,我老头子可空着胃等你。’
‘一定、一定。’求安绽着笑容,挥别了众人。
原以为在上官府的日子会很难过,毕竟之前的谣言实在太令人恐惧了,不是说上官府住了个疯子,不然就是说里头闹鬼,家仆才会在一夜之间遣散,等到她自个儿进来了,她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充其量,这里不过是一个藏满悲伤与遗憾的地方。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悲剧的受害者,包括主子和下人。
正当求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头,背后却传来落叶被踩过,发出的沙沙声响。
‘谁?谁在那?’求安迅速转过身,依稀瞥见一抹人影,飞快闪入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