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答应外公,什么都可以不知会他,可一有身孕就必须立刻通知他才行。」
有答等于没答,东方磊再问﹕「为什么?」
脑袋里正专心回想着第一次圆房的时日,还有上一次月事又是什么时候,梦巧未经 思索便随口答道﹕「我外婆是因生产时血崩而过世的,然后我娘也是生我的时候血崩去 世的,外公说虽然我不一定会有那种狀況,但还是小心点好。其实那都是他多虑了,我 外婆和我娘的身子都那么娇弱,哪像我身子壯得……」
正嘮嘮叨叨着外公的杞人忧天,耳际突然传入喘息声,梦巧不由停嘴往东方磊看过 去,却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她立刻搭上他的腕脈。
「我的天!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作了?快告诉我,你哪里不对了?」
东方磊并手紧抓住胸口,满脸痛苦,嘴唇逐渐发紫,他整个上身一直往下弯,嘴张 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来。
「我……好痛……好闷……不能……呼……呼吸……」
「该死!怎么一发作就这么严重。」梦巧立刻从怀里掏出药瓶,取出淡金色的药丸 往他嘴里塞。
「来,快吞下去,快!」
她左手扶着东方磊,右手抵在他后背,热力便从她手心传透进他体內。过了好一会 儿,他的呼吸才慢慢恢复,但仍比正常稍微喘急了些。
梦巧放下抵在他背上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微微扯一下淡紫色的嘴唇,东方磊微弱地说:「好……好累。」
一语不发,她取来大氅将他紧紧裹上,再轻若无物地将他抱起往冬齐如飞而去。
小燕一看到梦巧抱着东方磊进冬齋里来也吓了一大跳,忙问:「二少奶奶,二少爷 怎么了?」
「快多生两盆火来!」梦巧吩咐着,还把东方磊放在床上,在他上半身后面多塞了 好几颗枕头让他半坐半躺着,除去大氅和鞋子,再以棉被紧紧蓋上。正要打身去取药箱 ,原是合着双眼的东方磊蓦地睁开眼并一把抓住她,他的手是冰冷的。
「巧……巧巧……别生……孩子了!」
愣了愣,梦巧才恍然大悟地轻呼。
「原来你是……老天,我不会有事的!我娘跟外婆都是身子太虛弱了才会支撑不住 生产的痛苦,可我不一样,我的身子比牛还要健壯,别说一个,十个八个我照样生。「 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巧巧,我……我不能……失去你……」
坐在床边,梦巧两手包住他的手,她温柔地凝睇着他。
」放心,你不会失去找,我也不会离开你。如果你真不放心……这么着,我现在就 找我外公来,从头到尾让他老人家監视着,这样你就应该可以放心了吧?你没听嘯天堂 哥说的吗?活死人肉白骨,虽然我没见他老人家救活过死人,可也没见活人死在他手里 啊?何況我是他的宝贝孙女儿,他就是拚了命也不会让我出事的。」
「可……可是……」东方磊仍然犹豫着。
「拜托,少爷,你听我说过白话吗?没有吧?别操心了,我还没玩够你,怎么捨得 离开你呢?」
「我……任你玩,别……离开我。」
他这般深情教梦巧不由心头感动、鼻头酸涩,她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颊。
「要我不离开你,你得乖乖聪话。来,你累了,合上眼睡一下,待会儿你还得多喝 两盅药呢。」
东方磊不放心地瞅着她。「不离开我?」
她怜爱地在他唇上亲了下。「绝不!」
他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这才合上眼,眉宇间的忧虑却仍未散去。
梦巧直等到他呼吸平稳熟睡了之后,这才起身去准备煎药,并写了一封信给欧阳徹 ,因为她算了算日子,自己极有可能已经有喜。
晚些时候,大夫人问讯赶来,望着东方磊的苍白睡容,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骤然间就发病了?」
梦巧愧疚地垂下头。「是梦巧不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知道梦巧不会是有意的,但她仍是要问清楚。「是什么话?」
「当时我正想着别的事,否则我是断断不会告诉他的。」梦巧长叹。「我告诉他, 我娘和我外婆都是因为生产时血崩去世的,所以我外公坚持在我一得知怀孕之后便得立 即通知他以防万一。」
大夫人惊然低呼,「生产时去世的?」
「娘,她们两位身子都很娇弱才会熬不住生产的辛苦,所以我外公才特意将我调养 得像条牛一般康健,再有外公的照拂,我绝对不会有事发生的。」
大夫人凝神注目梦巧良久才谓然道:「梦巧,你可千万不能有意外啊,别说磊儿的 身子需你照看着,仅就他对你的那份海样深情,他绝对承受不住失去你的痛苦,你可千 万要保重啊!」
「娘,不会有事的。」梦巧再一次声明,然后从怀间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大夫人。「 娘,这是给我外公的,麻烦您让人专程送去。只有外公早一日到,磊哥才能放下心来。 」
医圣要来?大夫人立即道:「我让嘯天专程送去。」
「嘯天堂哥回来了?」
每一年,东方嘯天总是在过了冬至后便外出四处訪友,直到快过年了才回来。
一直到过完元宵后,他才回到边陸去。
「再不到十天就要过年了,他当然得赶回来。」大夫人说。
「那……不会误了嘯天堂哥回来过年吗?」
大夫人笑笑。「他不会在意的,也只有让他去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而且不会出 任何差错。」
「那就这样吧。」梦巧话落随即接道:「喔,对了,娘,这几日我恐怕得专心照拂 着磊哥,没心思去操心别的,所以找想托娘一件事。」
「说吧,你只要专心在磊儿身上,其他的事全交给我了。」
「是蓉蓉的事……」
信送出去了,蓉蓉的婚事也托给大夫人,梦巧便随时随地伴着东方磊。东方磊这一 次的发作虽然不轻,幸好及时被制止,所以在过年时他亦能与全家围坐共吃团园饭。只 是他苍白了些,疲惫了些,而且似乎满腹忧虑。
不管梦巧如何抚慰他,总是打不开东方磊眉头间深锁的结,他的身子也因此一直无 法回复到发作前的健朗。于是她知道,除非医圣外公能给他一个保证,否则他始终会睡 不好、吃不下。
所以……外公大爷,请您快一点来吧!
元宵节起于汉朝,汉武帝每逢正月十五祭神,四处张灯,从傍晚祭到十六的天明。 到唐代,由于城市繁榮,人民生活安定,元宵节张灯由一天延为三天,到南宋又延为六 日。而到明永乐年间,明成祖下詔「元宵节自十一日为始,赐节假十日」,这是我国元 宵节最长的节期。
上元之夜,梦巧偷偷溜到玄武门去摸了一下城门上的铜钉,据说这样能够生男孩。 虽然确定自己已有身孕,但她始终不敢教东方磊知晓,怕他窮极无聊又发作一次。
还好她害喜的情形很轻微,使只是晨起略感噁心。很容易就瞒过去了。听外公说, 娘跟外婆的害喜都非常严重,而且整个孕期几乎都是在床上躺过来的,这……算得上是 个好兆头吧?
正月十八,尚是节期,豪迈爽朗的东方嘯天带回了一位神态萧洒的中年人,白面无 鬚,英挺俊朗。虽是大寒夭,却只是薄薄背杉一件亦不见任何寒意,令人嘖嘖称奇。
由下人口中得知大夫人在竹园,东方嘯天便直接将客人引至竹园。他只让小云通知 有贵客来訪,小云匆匆往里通报。他随即带路往秋齋去,远远只见秋齋前一排三人中的 梦巧一看到来客后便一声尖叫。
」外公!」
娇小的身躯如箭一般射向中年人怀中,中年人摊手接住,梦巧就攀在中年人脖子上 边磨蹭边撒着娇。
「外公,怎么这么久嘛,人家好想您喔!」
欧防徹一脸慈祥,寵溺地抚着梦巧的黑发。「你这丫头,怎么嫁了人还这么疯疯癲 癲的。」
梦巧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只差没双脚夹缠上去了,她兀自埋在他胸前咕哝。
「就算十老八十了,我也是外公的小孙女嘛!」
「好了,丫头,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欧阳徹笑骂。「总得先让我见过亲家再来 听你撒娇吧?」
「好嘛!」
梦巧不情不愿地放开手,欧阳徹也松了手,一落地她便拉着他往满脸惊愕的大夫人 母子两走去。
好年轻的外公!
「娘,这位就是我外公。「大夫人倏然回过神来,忙检为礼。「欧阳先生,久仰大 名,今日能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欧阳徹尔雅一笑。「不敢,大夫人,愚孙女生性顽劣赫顿,还望大夫人……」
「喂、喂,外公,」梦巧毫不客气地插进嘴来。「我是您的孙女耶,您怎么可以那 样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