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都想好了。”可柔胸有成竹地抬起下巴。‘如果我们现在逃,大哥会立刻追来,凭我们两个没出过济南半步的女孩肯定是逃不脱的,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逃。但是……”她得意地笑笑。“我听到大娘说若这次还没能把我嫁出去,就让大哥甭再管我的婚事了,她打算在七月宫里挑选秀女时把我送进去。”
“进宫?”小翠惊呼。“可是为什么以前他们就没想过要将几位最美的小姐送进宫去?”
“有啊,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可柔嗤笑一声。“因为后宫有个规定,凡是非官宦出身者的中选嫔妃,必得先在各嫔妃宫中学习三个月的礼仪之后,才有资格让皇上宠幸。
“可是你可别看这三个月短短的一晃眼就过去了,要发生什么事只要一天就够啦!妒忌的嫔妃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啊,只要‘不小心’毁了你的容t你还能有什么希望?甚至暗中下手除掉都有可能哩,反正就是不想多一个女人来抢皇上的宠幸就是了!”
小翠听得自瞪口呆,半晌不作声。
“所以喽,”可柔淡淡道。“爹跟大哥都学会在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前,就把满十五岁的女儿赶紧嫁出去,而我呢,就等着这个机会好逃出大哥的掌握。
“想想,我不肯嫁人,他们也只好把我送进宫去喽,大娘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我能捞上个修仪啊什么的做做,这样乔家就更发啦,但若是我被陷害了也是活该!反正我在家里也没能帮他们套上什么关系。”
“可……可是,小姐,”小翠犹是一脸惊容。“那你……你就不怕……”。
“放心好了,小翠,”可柔安慰她。“我打听过了,听说这次是由太后亲自挑选秀女,而太后为了让梅贵妃扶正为后,所以她只会挑选那些不人眼的,免得又让皇上分心。即使我不幸被挑上了,这回太后也只挑宫女不选嫔妃,依规矩,我只要进去三年就能出宫了。无论如何,不管选不选得上,反正我只要一出宫就不再回家,而且有多远躲多远,大哥也不能奈我何!”
“可是宫女还是有可能会被皇上看上的啊!”小翠不以为然地说。
“看上又如何?”可柔哼了哼。“顶多就是一夜,过后他就会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喽!”
“那要是皇上很喜欢你,封你个嫔妃做做呢?”
“那也简单,我只要想办法让皇上讨厌我,把我打进冷宫,等下回选秀女时,冷宫的嫔妃们也是能出宫去的。”
“可是,小姐,那样……”小翠呐呐道。“那样你的清白就毁了啊!”
“既然我不想嫁人,清白毁了又如何?”可柔不在意地笑笑。“我冀望的是往后的海阔天空,我要自由自在地过一生,不想像娘一样看男人的脸色过下半辈子,更不想让男人束缚住我的生命,我……”
小翠突然噗哧失笑。
可柔微微一愣。“怎么了?”
“这才是重点吧,小姐?”小翠好笑地斜脱着她。“九夫人拼命教导你琴棋书画、女红中馈、道德礼法,然而,虽然你的确是二十几位小姐中看起来最斯文得体,最有大家闺秀气质的一位,甚至还有人说你像仙子般的清灵脱俗,可那都是你为了九夫人才做出来的不是吗?”
可柔挑了挑黛眉,但没出声。
“别不承认,小姐,别忘了我伺候你多少年了。"小翠翻了翻眼,“哪家的闺秀们会去爬墙爬树啊?又有哪家的姑娘肯钻狗洞?而且,你还常常溜到玛瑙泉去抓鱼烤来吃咧!”小翠猛摇头。
“更别提你居然敢扮男装跑到涵香楼来嫖妓,说是为了瞧瞧男人们可以肮脏恶心到什么地步。这是什么烂借口嘛,到后来你甚至还穿帮了哩!”
不过也因此而熟识涵香楼鸨母秋大娘,当她们走投无路时,秋大娘也很大方地愿意提供一个暂避一时的场所。
对于小翠的指责,可柔的反应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而小翠自然也不认输地瞪回去。可是不片刻,可柔却突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而原是圣洁不可侵犯的神情便在刹那间转变为一副带点稚气的活泼小女孩模样。
“好嘛,好嘛,我承认嘛!"可柔撒娇地说。“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嫁人啊,瞧娘那么凄惨,你在这涵香楼不也看到了男人都是那么龌龊可耻,依赖他们过一辈子真是很悲惨的。”
说着,什么优雅风范全都消失了,她率性地伸直两条腿,又往后靠在脏兮兮的干部上,看得小翠直摇头叹息。
"我想做男人,但是既然我不是男,至少也要做个毋需依赖男人的女人吧?我早就打算好了,娘教我的也不是完全没用,譬如有些富贵人家就专门聘请女塾师为女子授业,届时我可以告诉人家我是寡妇,这样人家就不会怀疑我一个孤身女子,为何要抛头露面独自在外讨生活了。”
可柔说得洋洋得意,小翠的脸色却是愈来愈难看。
“小姐,你都打算好了嘛!”
“嘻嘻,那当然!”
“没有还漏什么吗?”
“有吗?没有吧?”
小翠脸色全黑了。“没有吗?小姐,那我呢?你说了半天都只说到你自己,那我呢?我怎么办?”
“嘎?你……啊……啊……”
“啊什么?你究竟打算把我怎么样,快说呀!”
“啊……这个……嘿嘿……小翠……你、你听我说……”
此时,隐伏在窗边多时的人影已不觉得有必要再听下去了,他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另外再打探一下。
小屋内争执不休的两人并未注意到窗边黑影一闪即逝,只见自沉浸在彼此未来的计划上,一个是不准对方将其抛弃不顾,一个是但求能独立生存于世,远远脱离男女纠缠的痛苦。
第二章
城南大街的迎宾酒楼是济南最大的食宿打尖处,楼高三层,一眼望去豪华气派,而里头的装溃布置富丽堂皇,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口袋里没银两的客人则不敢随意蹈人。
即使有客人打定主意要进去花大钱犒赏自己一番,傲慢的掌柜、店小二们还不一定会让一般的闲杂百姓进人“参观”,全得看酒楼内当时的生意够不够清闲,或他们的心情好不好而定。
可这日晌午刚过不久,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们却全都垂下了脑袋,恭恭敬敬地迎进贵客引人北跨院,再以最迅速的动作送进一桌酒菜,然后遵嘱离开北跨院院远远的,未得传唤不敢随意进人。
原来北跨院本就是最昂贵气派的住宿精舍所在,而银袍公子他们仅四人就包下了整个足够住上十几人的北跨院,于是被奉为最尊荣的贵客。
夜里,另一桌酒菜又送进,吃喝将尽时,俊逸公子的报告也近尾声了。
“哪位乔可柔姑娘虽不是姐妹中最美的,却是最多人上门求亲的对象,全拜于她那清灵如仙的气质所赐,可却没有人料到那居然只是她母亲多年教导下来的表象而已,其实她的本性倒是满活泼纯真的。”
银袍男子——齐天君懒洋洋地喝于了杯中的酒,他身后的清秀年轻人——小玄子立刻再为他斟满。
“为什么她大哥都为她安排作妾?”
俊逸公子耸耸肩。“因为他大哥要拉关系的对象大部份都已有妻室了,而十七姑娘的亲娘已逝,自然没人能为她争取较好的对象了。”
齐天君淡扫一眼正襟危坐的青衫汉子。“原豪,你跟我出来也不少次了,怎么还是如此拘谨?”
原豪不敢有丝毫放松的开口,“爷,属下和爷同坐一桌已是大不敬,怎可再多加放肆呢?”
“出门在外,讲究这么多做什么?”俊逸公子受不了地拍拍他的肩。“放轻松一点嘛,咱们是出来游逛的,你不要扫兴嘛!”
“六爷,”小玄子不甚开心地斜睨着俊逸公子。“人家原将军这叫尽忠职守,即使爷是出来游游逛逛的,咱们也不能忘了自个儿的职责哪2”小玄子口中的六爷,是齐天君的亲兄弟瑞王爷——齐天文。小玄子原本要找一位大内高手随行,不料却让齐天文知道齐天君要下江南,他便吵着要跟来,还拼命吹嘘自己也是个高手,能担负起护卫的职责。
然小玄子却对他没有多大的信心,天知道一向爱玩爱闹的六爷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在练武上头?万一真出事了不需要人保护他就算不错了,还想保护别人?说难听点,还真是个累赘呢。小玄子对齐天文硬是占去了另一个护卫的名额极度不满。
齐大文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也有啊,我也很尽责啊,瞧,我不是替三哥查探出那么多事来了I”“喔,”小玄子冷笑。“原来六爷改行当包打听了喔!”
“喂,小玄子,你不要瞧不起人哦,”齐天文抗议。“打探消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像是去偷听她们谈话而不被发现,身手也是要很不错才能避开她们的耳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