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粲粲是习扬的妹妹,她来探望自扬也是应该的。”
伊母对何静措说,两人开始交谈,把粲粲和自扬完全撒在一边。
伊自场冷眼看着母亲和何静媛一来一往的交谈,终于感同身受到从前粲粲的处境,总是默默地忍受冷落和轻视,他绝对无法像粲粲一样能够忍受。
何静媛不耐的回头,避开粲粲的目光说:“妈!难道你忘了我们骗自扬的话吗?”
伊母马上联想到,伊自扬回来的第一天,她和静媛在机场说粲粲已经结婚的谎言。
“我当然没有忘记!静媛,你们都已经订婚了,不必再防着粲粲,况且,只要我对粲粲说一下,她会了解,说不定还会和我们配合。粲粲……她一直都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伊母怜惜的看着粲粲。
粲粲不解地看着伊母和何静媛交谈,她们说话的速度很快,又看不到清楚的唇形,她只能读出两、三句话里的涵义。
“好,妈,你一定要记得对粲粲说,我不希望他们之间还存有什么幻想。”
伊母愧疚地不敢直视螫粟的目光,说道:“什么幻想啊,粲粲五年前就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否则她就不会离开了。”
这几年,粲粲虽然搬离伊家,却还是时常在周末时买水果来探望他们,也不忘将家里四周打扫一番,回诊所前,甚至还像从前一样煮好晚餐才走。有时他们不舒服,她都会关心的问候,不时送药或维他命给他们两老服用。她知道,粲粲是一个善体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啊!
自扬和粲粲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深爱着对方,她却还是硬生生的拆散两人,用尽心机不让他们联络,最大的原因就是碍于粲粲聋哑的缺陷。
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开始动摇。粲粲的缺陷,早已被许许多多的优点掩盖住了,偏偏当时她什么都看才到。何静媛家世好、能力强、又漂亮,一个优点这么多的媳妇,却令她渐渐起了反感。难道,过去她做错了吗?
“好了,妈,我希望你叫粲粲配合一下。我决定等自扬伤势好一点以后,就马上和他出外。”何静媛心底完全盘算好了未来的计划。
“出外?自扬的伤……”伊母疑惑地想问清楚。
“我和我爸爸已经跟医院的脑科权威讨论过了,虽然脑部开刀会有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伊母担忧地说:“可是医生说手术有危险,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药物来打散瘀血。”
“这样太慢了,也不见得有效。如果自扬的耳朵永远都听不到,那他的一辈子就全毁了!”何静媛说。
“不会的!只要给自扬时间,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何静媛气急败坏地说:“他没有时间了,明年一月就要加入维也纳交响乐团,在这之前,我要自扬赶快动完手术。”
“什么?你连等都不愿意等,宁愿让自扬冒险?静媛,我是自扬的母亲,我不会让你做这种决定的!”
“你是他的母亲,我是自扬的未婚妻!我怎么会害他?我都是为了自扬着想啊!”何静媛按着胸口,扬高嗓音说。
伊母摇了摇头。“不是!如果是为了自扬着想,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只是一心为了未来的前途着想而已。自扬的爸爸还在想其他的办法,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更好的医生,我可以再等等……”
“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何静媛不耐的挥了挥手,不想继续和伊母争辩。她回头从床边的桌上拿起准备好的纸笔,快速的在纸上写——“我已经安排动手术了,手术虽然有危险,可是可以尽快地去除你脑内的瘀血。等你出院以后,我们就得赶在明年初到维也纳去。”
伊自扬从何静媛的手中接过纸,看了看之后,低头写:“如果动手术以后还是没有好呢?”
何静媛看完伊自扬纸上的问题,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拿着纸的手一直停在半空中。
伊自扬冷笑了一声,把笔用力丢在地上,突然间大吼:“如果好不了,我就变成聋子了!是不是?出去!都给我出去!”
他冲着何静媛和母亲大吼,粲粲在一旁以为自己也包括在内,于是顺从的跟在伊母身后走出病房。
伊自扬不断的在病床上喊着:“粲粲——不要走!粲粲!”
她听不见伊自扬的话,没有人告诉她。
三个深爱伊自扬的女人,一同走到病房外的休息室里。
伊母听到了自扬的叫喊,却装作听而不见,她困难的吞咽着口水,不知道要如何对粲粲解释,就在迟疑的时候,何静媛径自走到粲粲的面前。
她直视粲粲的眼,慢慢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粲粲,自扬已和我订婚了,我和妈妈为了让他对你死心,骗他说——你已经结婚了,所以,如果你以后想再来看自扬,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欺骗他,知道吗?你看懂了吗?”
伊母走上前,将何静媛的话用手语又比过一次。“粲粲,我们骗自扬你结婚了。”
粲粲不解,手指比着自己,用力地挥动,不断地摇头。
何静媛打断她们之间的手语,对粲粲说:“我知道你没有!可是你不要忘了,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伊家的原因。”
伊母又对粲粲比:“粲粲,他们要一起离开,到外国有名的交响乐团工作。你要让自扬安心的出外,好吗?粲粲,我们都明白……如果他知道你没有结婚,他一定不会走的——因为……因为自扬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粲粲看到伊母最后比的那一句手语,眼眶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抬头看了看何静媛,又看了看伊母。她们都看不起她是个聋哑的残障女孩,她们都认为她配不上自扬。
所以她不敢奢求,但只要看到伊母的那一句话,就什么都值得了。
残缺是她最大的痛苦,它在她隐蔽的心底罩上一团最阴暗的乌云。
她悲伤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正常人,不用表示什么,老天就已经标示出她们之间不同的价值了。
爱他,就不能说、不能想、不能要。这个事实她在五年前就已经明白,现在更没有改变。她放弃爱情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尝试争取。
她温柔地笑了开来,眼底的泪珠又凝聚起来,对着伊母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自扬哥哥知道事实,你们放心,我不会阻碍他的前途。可是——请你让我来照顾他,我只要在旁边照顾他就好,好不好?”
伊母含着泪紧握住粲粲的手,眼里充满了怜惜和心痛。
***
伊自扬还是决定尽快动手术,他害怕每晚在寂静的夜里挣扎,没有什么比音乐家听不到音乐还要令人感到恐惧了。
两个星期后,他被推进了手术室。五个小时以后,医生走出来,告诉家属手术非常顺利。
每天,粲粲都想来看伊自扬,但是碍于何静媛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因而尽量的避免。
只有早上的时候,粲粲可以在书局开门前赶紧来探望自扬,可是那个时候,自扬还在熟睡中,粲粲只能守在床边看他几十分钟,然后轻放下带来的早点,悄悄离开。
手术的伤口不大,他身上的外伤大略都已经痊愈。
这一天,伊自扬终于能够起床走动。
粲粲星期一休息,一大早就带着豆浆、油条来到了伊自扬的病房。
伊自扬已经醒来了,看见粲粲走进病房,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起身等待了许久、许久……
粲粲高兴的举着手里的食物,对着自扬柔柔地一笑。
她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将豆浆倒入保温杯里,再将里裹油条的烧饼放在纸盘子上。她端到病床前面的小桌上,轻轻地放下。
“自扬哥哥,这是你最爱吃的早餐。”粲粲还记得他的喜好。
伊自扬牵强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辨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想不出是喜悦还是失望。每天清晨醒来,都是另一个让人沮丧的一天,他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手术明显的并没有成功。
唯一能让他牵起笑容的,只有粲粲的来访。对她浓浓的依恋怎么都无法阻挡,能够和她相处一室,不禁有种奢侈的感觉,就像偷来的幸福,虽然只有片段时光,已能够让他感到平静与满足。
“粲粲,谢谢你。这不只是我最爱吃的早餐,也是最想念的,在外国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还是台湾好吧!让你想念的东西一定很多。”
他低头看着摆放好的早餐,沉思许久。
突然他抬头对粲粲说:“没错……最想吃的东西、最想念的回忆、最想看的人,都在这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粲粲温柔一笑,不再表示什么,脸上柔和的神情牢牢地吸引住他。
伊自扬喝了一日浓浓的豆浆后,问道:“你的丈夫对你好吗?就是我出外前见过的那个徐医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