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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昊天开着车,林伊慕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枫叶——她也许再也看不到的枫叶,两人默默无语。

  “我把车停在这里,你自己过去,等你进门后我再离开,推得动这轮椅吗?”他蹲下身子握住伊人的手。

  已是林家门前了,他们把车停在一面墙边,相互凝视,算是告别吧。

  枪伤刚愈的林伊慕点了点头,她靠在轮椅上,轮椅是狄昊天为她准备的,无论说什么,他都不让她下地走路。

  “昊天……”她决定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了,“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黑街?我知道你曾在美国取得硕士学位,离开黑街也不会饿死的,对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半晌,琢磨语句,力图让她明白,“慕,我不能离开那儿,黑街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很多事一出生就注定了,没有人会相信狄雄风的儿子能成为奉公守法的社会栋梁,我小时候也曾经以为自己能摆脱黑帮的命运,但是十五岁那年,父亲要我亲手开枪打死一个叛逃的属下后,我就没有退路了,我并不是说黑街的人都是出于无奈才沉沦的,有的跟着我也是因为想赚大钱,但……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你懂吗?”

  她不想懂,只想强辞夺理地让他离开那个危险的圈子,不幸的是,她竟真的懂——她自己不也是身不由己吗?

  “快去吧,有人出来了。”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嘴里却无奈地催促着。

  林家侧门已经打开,一个女佣正提着菜篮子走出来。

  “我走了,”她推着轮椅忍不住回头,沙哑地问:“你说过要等我进门才离开的,对不对?”

  他点点头,对她挥挥手。

  转过那堵遮挡的墙,林伊慕看着自家院门,泪眼模糊了,这真是她要回的家吗?怎么毫无温暖动人的感觉?

  “啊!三小姐!”提篮子的女佣看到林伊慕大惊失色,忙向宅子里高喊,“是三小姐回来了!”

  顿时一群人跑了出来,都是平时伺候她的老妈子,还有工人,院子里乱了起来,鼎沸的人声回荡在空中。

  林伊慕看到几个异母兄妹从楼上的窗子拉起帘子看她,林太太站在门前,射来凛冽的目光,却不见父亲,也许是正在客厅里抽着雪茄,等这失踪多日的女儿前去请安。

  还有一个人她也看不见,那人应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一堵墙的旁边,他答应待她进门他才离开,现在,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她想着这个可能永远也无缘再见的人,泪水直流了下来。

  大家对她的泪水并不感到惊奇,纷纷断定是匪徒对她的恐吓,让她连日来的委屈无法排解,现在好了,终于回家了,终于可以哭了。

  院门“铛”一声锁上,喧嚣声不再听得到。

  狄昊天站立车头,望着她被人簇拥的样子。既放心又伤感。

  也许再过几个月,订了婚,有了日夜相伴的未婚夫后,她不会再记得他。

  他们的相遇只是她人生中一段短暂的意外插曲罢了,可有也可无。

  发动车子,他决定离开她的世界。

  第五章

  她又回到了这个冰冷的家,秋天清寒的空气使偌大的客厅变得更加空荡荡,林浩宇坐在沙发上看报,这个父亲并没有对女儿的归来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仿佛她不是失踪了一个月,而只是出去逛了一趟街。

  “爸。”林伊慕低声叫着。

  眸子从老花眼镜上方抬起,瞥了她一眼,在轮椅上停留数秒,再落回报纸上。“受了伤就到医院治好,订婚典礼延后了两个月,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这是唯一的话语,算是关心吧。

  一旁的林太太正指点女佣如何摆放瓶中的花,淡淡地插上一句,“对了,如果处女膜破了,记得要去修补。”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在说“如果鞋子破了记得去修”。

  林伊慕涩笑,还好她这只破鞋没有被命令扔掉或处理掉,是否该谢天谢地?

  这就是她的家,一群僵尸跟她住在一起——他们不吸她的血,只是逐年逐月地吸取她的热情,吸掉她作为人的温度。

  一般妾氏生养的女孩,在家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小说上通常都把她们描写得很惨,遭大妈毒骂、遭异母兄妹欺负,整日饥寒交迫、伤痕累累。

  但她没有这么惨,吃穿用度与别的家庭成员一视同仁,大妈没有讲过一句重话,兄妹们倒也客气,而且还帮她物色了门当户对的翩翩贵公子。

  林太太出生名门,身份规定了她不能像一般市井小民那样破口大骂,受过的教育也决定了她不会像一般得势的女人那样喜欢冷嘲热讽,有不满时,她绝不会敲着桌子尖刻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她只会不理人,而她的子女也以她为榜样,一颦一笑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举手投足完全机械化。

  至于父亲则从不会拿正眼瞧家里的人,他太忙了,忙赚钱、忙着在外面选情妇,偶尔呆在家里——比如今天,也会忙着阅读报纸。

  林伊慕上了楼,隔着护栏远远地观望这一家人,不禁心惊——二十年后,她会不会也变成他们的同类?

  一定的,在这种古墓般的环境里,是人都会变成化石,无论他曾经是什么形状。

  这般清冷的感觉,为何她在过去的一个月不曾体会?

  虽然那时她是囚犯。

  那金黄的枫叶,那山间奔涌的瀑布,那阳光灿烂街头的草“戒指”,那颗蚌中的珍珠……还有那玄色的吻。

  她抚抚嘴唇,仿佛在回味一颗香味久散不去的糖果。

  “三小姐,楚少爷来了。”女佣敲门报告。

  楚文俊?

  林伊慕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人。

  “是让楚少爷到这儿来,还是让他在起居室等着?”女佣问。

  “我到起居室去。”她实在不想在卧室里会见这个男人,如果真有谁可以进驻她睡眠的天地,那也只有……他。

  楚文俊是一个明星检察官,这是别人私底下给他的称呼,因为他打官司如同做秀,每赢一场都会把自己英俊严肃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告诉市民们他多么有才华,多么有正义感。

  身为豪门子弟的他,不似一般念法律的青年,辛辛苦苦考得律师执照后,要靠诉讼费度日,他入这一行,是为将来从政打基础,所以奉劝那些企图出千金请他辩护的被告们,趁早打消自己的白日梦,楚文俊只会把他的口才供献给政府。

  此刻,这位明星检察官正坐在二楼的起居室,等候自己失踪多日的未婚妻,下午的阳光照着他闪烁不定的眸子,生为一个黄种人,他的眸子有些奇怪,不是幽黑,而是有点泛灰,林伊慕每次无意中窥见他的眼,都会想起不知从哪本小说里读来的,描写间谍的语句——竖起的领子上瞥来一只冰冷的灰眼睛。这让她不寒而栗。

  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有些奇怪。

  虽然他俩是未婚夫妻,但并不太熟,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而已,大多数时候有家长的陪同,所以她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他就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这是奇怪的,要表示慰问和关心也不急于一时吧?何况下午三点正是他办公的繁忙时刻。

  “文俊。”林伊慕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有点害怕,但不是因为自己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而怕被未婚夫发现,究竟是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之与黑街有关。

  楚文俊看到她吃力地推着轮椅,马上站起来帮她推到桌边,体贴的动作完全似一个合格的未婚夫。

  他一向保持着十全十美的姿态,无论哪个方面。

  在世人眼中,她大概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幸运儿吧,未婚夫如此优秀,前途不可限量,显赫的家世再加上英俊夺目的外表,使男人嫉妒、女人尖叫发烧,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果两人貌合神离,即使再相配,幸福也只是一朵虚幻的云而已。

  “哪里受伤了?”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她。

  他温柔的声音足以令任何女人沉迷;但并不包括她,她心有所属。

  “这里中了一枪。”她指指伤口,礼貌地回答。

  “我认识一位还不错的医生,明天陪你去检查好吗?”

  也许只是客气话,于是她也客气地点头。

  在这个圈子里,她是一个有气质的淑女,一举一动都极有教养,她不会让这些人看到她活泼调皮的一面,不会穿着牛仔裤跳坐上窗台,不会舞着枫叶蹦蹦跳跳,不会为了一颗珍珠兴高采烈,更不会大胆到在繁华街头与一个男人接吻。

  “呃……”楚文俊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那天听陈警官说,你车上的男人其实是黑街的冥王,不是你朋友。”

  冥王?是昊天吗?他竟有个这样的称号,嗯,还满配嘛。她暗自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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