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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后面是大海,跑过去你只有淹死。”他毫不在意。

  是吗?林伊慕心里暗自盘算,总算得了这个机会,该怎么把握才好?

  “这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问。

  “只是一座普通的山罢了,”他淡淡回答,“那边有个瀑布,你们女孩子可能会喜欢。”

  “真的?”她眼睛闪亮,“怪不得一直听见哗哗哗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海水,嘿!快带我去!”

  绕过树丛,瀑布竟就在眼前,虽不能说是飞流直下的九天银河,但也颇为壮观,已是秋季,却没有干涸,纷纷溅落在一碧幽潭中。

  她这才发现瀑布旁还围着一群小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昂头观看。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林伊慕诧异。

  “是附近孤儿院的孩子,”狄昊天指指山脚,用一种极为自得的声音解说,“枫旋街的孤儿院是全亚洲最大最好的。”

  “哈,天下奇闻!”她嘲讽,“你知不知道你的毒品一天能害死多少人?却又大发慈悲办什么孤儿院!”

  “有的事是无可奈何的;有的事却能自己掌握,”他的口气顿时冷下来,带着一股萧索的意味,“办孤儿院,大概是我自已能掌握不多的事情之一。”

  这男人在说什么!扮哲学家吗!她瞪了他一眼,继续面对瀑布。

  “昊天大哥。”孩子们的老师走过来打招呼,是位极有气质的女老师。

  “这么晚了,还带孩子们上山?”他的口气中有一丝不满。

  “下了一天的雨,他们闷坏了,看着夕阳漂亮,就带他们上山来观赏日落。”女老师像做错事般低下头,“下次不会了。” 

  “天黑后山路会不好走,早点回去吧。”他发号施令。

  孩子们这时都看见了狄昊天,纷纷兴高采烈地围过来,有的要他抱,有的要他讲故事,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他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小脸,举起一个最胖的小男孩,玩笑似的抛高,引起一阵童音的欢呼。

  一旁的林伊慕又是大开眼界——想不到,真想不到,名声胜过魔鬼的狄昊天,竟有邻家大哥哥的慈蔼面目。

  脚跟无意中踩到一粒石子,石子向后滑下山坡,林伊慕回头一望,顿时想到如果……如果趁现在逃走,应该有可能,因为此时的他完全忽略了她,而且正被一群孩子绊住。

  林伊慕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待掩入树丛后一拔脚,飞也似的往山坡下跑!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对了、是否正奔向大海,她只告诉自己不要停、使劲地跑,摆脱那个恶魔。

  正在跟孩子们调笑的狄昊天猛然发现她钻入丛林的身影,迅速回神,喝声传入林稍,“伊慕,快回来!你想被淹死吗?”

  但林伊慕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这声音是要逮捕她,完全听不见话语中担忧的成分。

  狄昊天正欲排开孩子们的围绕,追上她,凭他的速度他相信自己能追得上,然而一个一直站在潭边的孩子,这时却受了同伴们退后时的无意撞击而落入水中。

  狄昊天望了望正拚命奔跑着却不知自己将有危险的林伊慕,又看了看在水中挣扎的孩子,立刻脱掉外衣钻入水中。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气,狄昊天忘了他刚动过手术,枪伤的小腹被凉水侵袭,顿时刺痛得抽搐起来。

  原本熟识水性的他,在托着孩子到达潭边时,忽然一阵眩晕。

  那头奔跑着的林伊慕已到达另一处高坡,气喘让她放慢了脚步,好奇心却让她不由回首眺望。怪事,那家伙居然没有追上来?

  她看着不远处人头钻动的山坡,听着那飘过来的孩子们的哭呼声,隐隐感到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事?不管,逃命要紧,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数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声愈来愈大,树顶的叶似乎都在微颤。

  伊慕无奈地深深吸进一口冷气,转身往回跑。

  “出了什么事?”心急的女老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询问。

  这不是那个刚刚跑开的女孩子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女教师顾不得猜想,指着深潭泣不成声,“昊天大哥……他……他在里面……好久都没上岸。”

  林伊慕看着女教师怀中混身湿透、满面惊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边狄昊天丢弃在那里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枪伤未愈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该有这种下场!

  救人?这好像不该是黑社会老大该有的情操,何况救的是一个小孩子,见义勇为、无私奉献,统统应该属于那种道貌岸然的社会栋梁才对,比如楚文俊。但她打赌,楚文俊是不会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枪伤的时候。

  “让一让!”她推开女教师,跃进水中。

  明明是囚犯,却主动搭救刽子手,呵,真是讽刺。

  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只感到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深水呛着他的鼻,堵着他的胸,张开虚弱的眸,他看到一条白色的美人鱼向他游过来,水草般缎亮的长发,玲珑的身子,关切的眼神……是在作梦吗?他已经死了,才会看到这样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人鱼的脸像——林伊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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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温暖!

  这是谁的怀抱?是妈妈的吗?

  八岁那年发高烧,妈妈就是这样抱着她跑过了九条街,她们叫不到计程车,而救护车由于修路,要四十分钟以后才能到,妈妈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着,那时妈妈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时父亲已经好久没汇生活费过来了。她们住的窄小公寓,断了水、断了电,仅剩的钱因她的一场病,完全耗尽。

  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包括她们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过了那段魔鬼般的岁月。

  清晰地记得,许多年未曾出门工作的妈妈只找到了一份车衣女工的活,虽然医生说布料中的细小纤维会加重她的哮喘,但妈妈还是日夜加班,为了她的参考书、为了她的新衣服、为了她在校的营养午餐,或者一次学校举办的春游。

  十五岁,她背着妈妈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听说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只有十五岁,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进了巴比伦。

  她并不觉得做酒廊公关是什么丢脸的事,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卖着自己身体的一部份,有的卖的是体力,有的卖的是脑力,政府官员在出卖脑子里的治国之方;商业富豪在出卖手下员工的劳动成果;哲学家、文学家在出卖自己的胡言乱语,任何伟大的职业都是一种变相的出卖行径,她只是卖一两个笑容,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那里的妈妈桑倒很好说话,跟电视里逼良为娼的老鸨还有一段距离,妈妈桑借给她彩妆、租给她衣服,让她看起来不止十五岁。

  由于聪明好学的缘故,戴菲儿这个名字很快窜红,她会在繁华热闹的夜晚唱两首歌、喝两杯酒,跳一段还算含蓄的舞蹈。

  有时她会做一两件“坏事”,或为了打抱不平,或为了重病的母亲,如——

  偷了两个钱包,因为医院催缴母亲的住院费。

  撬了三部车,因为车子的主人欺负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个男客人的头,因为他们对她动手动脚。

  偷来的钱,在她宽裕的时候又悄悄地还回失主的口袋,至于撬过车和打伤男客人的头,她很快就忘了。

  最后母亲还是去世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给过她如此温暖的怀抱。

  这个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那胸膛宽广厚实,那气息沉郁动人,那环着她的臂膀像避风港般安全。

  “妈妈……”她在睡梦中低呼。

  环抱着她的人一怔,微微动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舍地贴上去,贴得更紧。

  “妈妈,不要走……”眼泪也许是受了怀抱的热度,冰溶似的,一时间倾泄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只能抽抽泣泣,沉醉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品尝爱与痛,不愿清醒。

  狄昊天看着哭泣的她,像个小女孩般无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边,轻轻抹掉泪珠。

  十多个小时前,当他从水中醒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转,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为了救她,由小感冒转为发高烧,吊了一夜点滴。

  除了骂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

  狄昊天对女人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许是因为身边的脂粉从未缺少过,并不渴求,也不会十分珍惜,他既不会像王永荣那样,玩过女人们之后就伤尽她们的心,也不会像贴身护卫阿平那样,为了一个女人而身陷牢狱,他的女人都被照顾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悦,在服装和首饰店里更愉悦,女人对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枪,每把都用过,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只是一把手枪,有它纵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样能砍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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