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抚着他绝美的俊颜,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这俊颜了。
"大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得这么漂亮?因为,我想给你留下最美的印象。以后,你想起阿轻的时候,就会想到现在。你……已经好久没叫我'阿轻'了……你已经好久没理睬过我了。"
摘下一串金铃,塞入他的衣襟中。
"留个纪念吧,大哥。这些铃铛还是那时候你说我太顽皮,满院子乱跑,怕找不着我,特地叫人打造的。你说,一听见铃声,就知道我藏在哪棵树上了。以后,一看到它,你就知道阿轻在想你了……"
哽咽的话语让她再也说不下去。拿了权杖与信函,缓缓将南宫恕置于床上,盖好锦被,最后献上一记唇印,她掩了门,踏出十年来不曾出过的天璿宫。
"小姐,怎么是您?"备好车马的侍卫,看到来人不是南宫恕,而是披着黑色斗篷的南宫雪轻,纷纷吃惊。
"宫主临时吩咐,由我代替左使出门。"敛起平时顽皮的面相,南宫雪轻出示权杖,严厉的环视下属,"还有,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宫主曾经给我的封号是'天璿右使'。"
众人皆不敢再多言,牵引马匹,整装待发。
晨风扬起南宫雪轻玄色的斗篷,像扬起一张帆。乘着这张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归航。
第三章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行这么远的路。本来,新鲜景色定会让生性好奇的她目光转个不停,但这回,南宫雪轻却异常安稳沉默,一路上,坐在轿中垂眉深思,除用餐住宿时吩咐下人几句,再无其他话语。
众人行了数日,不敢停歇。夜中,雪下得颇大,清晨时放眼望去,周围一片银妆素裹的美景,马蹄踏在雪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
眼看柳暗山庄已经不远,这日黄昏未到,又飘起了风雪,南宫雪轻看看嘴唇被冻得乌紫的属下,便决定暂缓赶路,令小安子寻问客栈投宿。
"小……右使,"没多久,小安子兴高采烈的奔回报告,"前面有间客栈,看上去还算乾净,也不像黑店。店主说还有几间上好的客房,不如我们今晚就到那里去歇歇脚,如何?"
"这间客栈的名字是否叫'悦来'?"南宫雪轻忽然问。
"咦?小姐……喔,不,右使,您敢情是千里眼?"
她但笑不语。
那本武林志上记载,此等山村野店通常喜欢叫做"悦来",似乎除此以外大家再也想不出别的名字。碰得巧,店里还会聚着各路武林英豪,他们坐在大堂里喝酒划拳,常常霹为一言不合就大动拳头,砸得小店老板虽连连叫苦但并不心痛,因为事后,大侠们都会随手一抛,将大锭银子很潇洒的扔在地上,作为赔偿,以示他们的侠义之风。
这间客栈也不例外,当南宫雪轻掀廉而入时,就闻人声鼎沸,几群手持刀剑的好汉正围坐桌边,像喝水那样浪费的喝着酒。
南宫雪轻卸了披肩,提步往楼上雅座走。她轻纱遮面,仍是一派女装打扮,并不像其他远行的侠女那般穿上男子的长袍。
其实穿也是白穿,女扮男装很好分辨,骗不了人的,何必掩耳盗铃?况且,还有被性好男色的男子调戏的危险。
"客倌,客倌,"店小二笑嘻嘻的跑过来,拦在楼梯中央,"请楼下坐,上边已经被一位公子独包下来了。"
这种事居然也她碰到?昔日在武林志中看过,只觉得荒唐好笑。
出来行走江湖的人不盘算着省点银子,偏偏喜欢摆阔,摆给谁看?又没人知道你是谁!无聊!
"小哥,打个商量,能否请楼上那位公子让出一桌?下面实在太狭小,我手下的人又太多,就说我请他喝杯薄酒。"南宫雪轻掏出一锭银子,笑脸相迎。
她并不打算像别的刁蛮千金那样,为了争一个位子,与人大打出手。
小二快步走去,很快的便下楼来,将银子归还。
"姑娘,那位公子说了,只跟知音人同屋喝酒,否则话不投机,万一言语间有所闪失,互相得罪。"
"我们还未谋面,他又怎知不是知音?"南宫雪轻忍住性子,仍笑。
"那位公子说,他弹奏一首曲子,若姑娘能说出名字,就可视为知音。"
笑话!不过是在一间野店歇歇脚,怎么弄得跟逛青楼似的。但回眸看看楼下那群粗衣短衫、大冷天还能闻到浑身臭气的'江湖豪杰",想到要坐在他们中间,背碰背的,南宫雪轻只好点头。
"不一会儿,乐声从楼上传来。初时很轻,要仔细聆听;渐渐的,乐声放强,却并五万马奔腾之势,仍如一道清澈溪流,悦耳、静心,像江中明月,清影寂寂,渗入这飘摇的风雪之夜,让人的心境顿时平缓下来。
楼下群雄,方才一片喧嚣,此刻也似被点了穴一般,骤然停下手中划着的拳和举着的杯,抬着脖子往楼上望了望。虽然,这停伫是片刻的。
"姑娘,可听出来了?"小二催问。
"像是'碧湖秋月'。"南宫雪轻答。
奇怪了,这首流传于天璿宫中,外人很少知道的曲子,那人怎么会弹?而且,他用的是什么乐器?叮叮当当,甚是清悦,不是琴、不是筝、不是笛,更不是箫。
"姑娘好耳力!"那人的声音终于从雅座的廉后传出。
这嗓音,不同于大哥的深沉低嘎,却是清朗高昂,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敢问公子如何会弹奏此曲?"南宫雪轻试探的问。
廉后的人笑而不答。
"那……小女子孤陋寡闻,不知公子用的是何种乐器?"她依然不甘心。
"姑娘自己进来,不就可以看到了?"他顿了一顿后补充,"能否先请姑娘单独进来?"
迷人的噪音本就是一种难以抗拒的邀请,再加上十足的好奇心,南宫雪轻顾不得小安子暗中摇手阻拦,示意下属守在门外,廉子一掀,踏了进去。
她该庆幸,迎接自己的不是一把暗器飞镖,而是一屋子如春的暖意。那人,就坐在炭火边,笑着望她。
雪花飘进屋子里了吗?南宫雪轻不禁迷惑。
刚才,就在她的眼睛还未适应屋内的环境时,她曾在那一瞬间以为这一袭白衣是一片轻盈的雪花。末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男子的衣,轻轻软软,白的底,袖口、领口绣着金丝的边。
眼角上扬,男子的脸庞绽放跟前。南宫雪轻感到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的喧嚣也似乎静了。
那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俊美到了极致。她长年待在天璿宫里,品论男人相貌的好恶均以大哥为标准,但这一次,她发现人世间"俊美"这个词,除了大哥,竟还能用在别的人身上。
"姑娘请坐。"男子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在嘲讽她的失神。他衣袖轻拂,示意他身旁的位子。
这时,南宫雪轻才发现,他刚刚演奏的"乐器"到底是什么了。
其实,那不能称为"乐器",只是几个细致的白瓷碗,盛了水,按照音阶一字排开。男子,使用亮晶晶的银筷敲打着它们,发出行云流水的乐音。难怪,刚才那一曲"碧湖秋月"如此恬淡悦耳。
但当南宫雪轻瞧遍了男子全身,不禁失笑。这人真奇怪,下雪的大冷天里;竟还手持一把纸扇。…虽然她知道有的武林人士会用铁骨纸扇作为防身武器,但……时节不对,不免令人忍俊不住。
"姑娘在看在下的扇子吗?"
"嗄?"好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面纱,直看到她心里去。于是她微微一笑,"公子的扇面画得真好,像是六如居士的杰作。"
"姑娘不仅耳力好,眼力也好。"男子轻轻一挥,扇面完全展开,一幅浓浓淡淡的水墨画轻摇起来,"看来我俩不但知音,而且知心。"
不喜欢他言语间的轻薄,她蹙起眉头,"六如居士的画虽好,小女子却并不在行,只不过常常听家中兄长谈起,故而……"
对了,大哥平日就最喜欢这个什么什么唐寅的画,收集了各式作品,似乎还差一幅水墨扇面,今天既然撞上了,不如……
"敢问公子,您这幅水墨扇面是否出售?"她壮着胆子问一句。
"怎么,姑娘想买?"男子逸笑的眼平平静静,看不出半分情绪。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公子寻这幅扇面想必也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我家兄长一向欣赏唐寅的画作,大家既是知音人,又是知心人,若能出让,了却我家兄长多年的心愿,小女子自当感激不尽!"她学着江湖豪杰抱了抱拳。
"感激?"笑跟微眯,"姑娘要如何'感激'在下?"
南宫雪轻不明其意,立刻自囊中掏出一锭黄金。
"啧啧啧,姑娘看来并不了解在下的心意,"男子单手轻摆,袖上刺着行云的金丝花边由暗至明,鲜亮如生,"在下虽不是达官显贵,可也不会在意这区区几锭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