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害怕,"可怜的小丫环终于承认自己的恐慌,"咱们回去吧!燕燕姑娘的死虽说与你无关,可……昨儿早晨你才跟她吵过一架,她那么小气,现在变成了鬼,肯定会找回你算帐的!我们……呜……"
小乔惊慌的话语已沦为哭泣声。
"怕什么?我们是来替她找出真凶的,她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哩!"南宫雪轻不以为然。
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怨气,这才三更半夜抛弃好眠的机会,替那个麻烦的燕燕来验尸。
自从昨儿个那女人莫名其妙死在温泉池子里后,天璿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把她当成凶手的,都说是她洒在燕燕脖子上那粉末惹的祸。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冤枉!一包皂角屑子,怎么会置人于死地?明明有人想陷害她!
最最气人的是,连大哥也不信她的辩解,当众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使她好不容易被热鸡蛋揉开的瘀伤再次凝结。
大哥甚至还叫她"小魔鬼",说什么她"生性凶残,摘掉一个人的头颅,就像摘一朵花那样轻松"!哪有那么夸张!
这些年来,她只不过是喜欢把乌龟剥了壳,看看它们能不能再活;把壁虎掐了尾巴,看看她们能不能再长出来而已。杀人如摘花?她哪有那么大本事!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那晚大哥到她房里跟她玩了,没想到一个什么燕燕之死,再次打断了两兄妹的情谊。她,不甘心!不找出真凶决不甘休!
"把这块破白布掀开!"走进停尸间,南宫雪轻指着安息的燕燕道。
"不要!我怕!"小乔叫喊起来。
"那你拿稳灯,当心,我要掀了,你可不要吓得把灯掉在地上。一、二、三……"语音刚落,女尸的面孔便呈现出来。
一声惨叫,如她所料,纱灯果然掉在地上。
"呜……小姐……呜呜……"小乔跳跳跳,跳到门边,背着身子,捂住眼睛,双肩不停抽动。
"奇怪了。"南宫雪轻的声音传来。
"什么……呜……奇怪?"不敢转身,又止不住好奇,小乔只敢背对着问。
"身上没有掌印,没有瘀痕,耳后不见暗器针孔,舌头颜色正常,没有发黑,燕燕姊表情安详,又不像是被吓死的……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从外表查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所以大伙都说是小姐你那粉末把她害死的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乔嘟嚷着。
"小乔,把刀子拿过来。"
"干么?"
"割开她的尸身看看呀。"
"什么?"小乔一惊,转过身子,一见女尸横呈眼前,又慌忙回眸,"小……姐,你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燕燕姑娘哪里会容得你把她漂亮的身体割得七零八落?阿弥陀佛!"
"胡扯!我只知道江湖有些高手懂得什么化骨绵掌、摧心掌,说不定燕燕姊是着了他们的道。"
"化骨绵掌、摧心掌是什么?"
"据说中掌后,虽然外表完好,但体内骨头尽碎,心脏裂成五六七八块……"
"啊!小姐,你不要说了!"小乔不禁吓的求她,"小乔害怕!再说,那些高手干么要耗费功力杀一个烟花女子呀?想一想就知道不是了。"
"也对,"她片刻沉思后,"嗯……说不定是苗人的蛊毒!听说,有的苗人下的毒也很厉害,也是外表完好,但死者的肺部却已长满了小虫子……"
"啊──"小丫环大大的一个跳跃,"小……姐,你别再吓唬小乔了,我好想吐喔!"
"不管了!小乔,把刀子递过来,我们先帮燕燕姊开膛破肚再说!"
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拍上了小丫环的肩,可怜的小乔神经脆弱,再也禁不起折腾,顿时大喊一声,冲到庭院中,嚎啕大哭起来。
"傻瓜,哭什么!刚刚是我拍你,是我啦……"南宫雪轻乐起来,一追到庭院中,却忽然僵硬了表情──
小小的空地上,早已站满了严肃的侍卫,笔直林立,漆黑的四周也灯火通明起来。管家阿福满脸是笑,朝她一鞠躬。"小姐,宫主有请。"
"什么?乾娘她……出关了?"南宫雪轻又是一怔。
※ ※ ※
她很少来天璿宫主的寝阁,只觉得这里清静幽冷,四壁的窗上终年垂着纱廉,一进屋子,便闻到淡雅的兰花香气。生性好动的她,不太喜欢这寂寞的味道,幸好宫主一年之中有八、九个月在闭关修练,免了她被召到这里,受沉闷之苦。
"娘!娘!"侍卫止于门边,南宫雪轻独自进去,却没看到乾娘的身影。
她本应必恭必敬的尊称"宫主",但素来冷傲的慕容天璿由于十分喜欢她,直说她像她年轻的时候,于是,她使成了宫主的乾女儿,平日里才大胆的叫"娘"。
咦,奇怪了,娘把她唤来,自己倒不在。
南宫雪轻老老实实的坐在椅上等待,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却待不住,四处乱瞟。
往左,临湖,有一间水阁,那是宫主的书房。南宫雪轻曾无意间进去过一次,里边挂着一幅"乾爹"的画像──天璿宫主的丈夫。据说曾是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南宫潇,十五年前,天璿宫未创建之时,便死于一次与仇家的混战中。
他过世后,天璿宫主伤心过度,以致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从此,体质大损,每年须得静养数月方能保住功力。
这幅画是天璿宫主为怀念亡夫请名师所作,只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画中南宫潇的容颜总被一块薄纱遮盖,宫中的其他人从未目睹过其庐山真面目。
南宫雪轻素来渴望一窥那位昔日风华绝代的男子的尊容,可惜一直都没能得手。今天……乾娘不在,她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
哼哼,一抹顽劣的笑浮上南宫雪轻的苹果脸。
轻轻的站起来,拨开水阁的廉,做贼般溜进去。画像悬于墙上;男子的容颜若隐若现。他……到底有多俊?再俊能赛过大哥吗?她踮起脚尖,正想撩开那块碍事的薄纱──
"雪儿,你在做什么?"一道邈不可闻的声音忽然飘来,惊得南宫雪轻摔了一大跤。
"娘……"
"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摔跤。"一只玉臂伸出,轻轻将她挽起。
"娘,您的身体……还好吧?"南宫雪轻站定,抬头端详眼前的美妇人,苍白的脸色让她微微担心。
往年的现在,正是乾娘闭关修练的要紧时刻,怎么今年……出关得这样早?乾娘这般憔悴的模样,气息微弱的声音,一看就知道功力尚未恢复。
不过,乾娘还是很漂亮,年过四十的人,一点也不显老,跟她站在一起,十个人起码有十一个会说她们是差不了几岁的姊妹。
她那一头如瀑的乌发,那一派若仙的气质,那张叫人一过目便再也不能忘怀的绝美容颜,可以想像,当初她和南宫潇是怎样一对叫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娘,雪儿不是故意要去碰乾爹的画像的喔,只不过看见上面有只虫子,想把它赶开,不要咬着乾爹。"一想到南宫潇,她马上想起自己该扯个谎。
"是吗?"慕容天璿微微一笑,并不追究。那笑,似乎在告诉这扯谎的人,她根本不信。
"娘,您深夜唤雪儿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她心虚的垂着头,预备受一顿教训。毕竟她未经准许,擅自跳入停尸房,还想剖开燕燕姊的肚子,被当场抓住,自然应该有一顿教训的。不过,有件事得先问明白,"那个……您是怎么知道雪儿在那个小院里的?"
"问你身边的小丫环呀!"慕容天璿缓缓端起一杯香片,品了一口。
哼,原来是小乔那个小骗子出卖她!她就说嘛,小乔不可能这么老实,乖乖跟她去验尸,原来,早就通好风,报好信了!
"院里的幽昙开了,本想叫你来一起观赏。"一句话打断她愤怒的思维。
"喔?真的?在哪里?在哪里?"南宫雪轻顿时笑开,把愤恨抛到脑后。
她早就想看幽昙开花的情景,可惜,从前她这个懒鬼一向早睡,哪里会半夜爬起来看花?
"唉,可惜你来晚了,都凋谢了。"慕容天璿似笑非笑的抬起眼。
"嗄?"南宫雪轻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
"不过幽昙还有好些个花蕾,今晚看不了,明晚、后晚还可以看,但有一件事……"她语气顿了顿,保持和蔼,"乾娘倒是想问问你。"
"乾娘是说燕燕姊那件事吧?"她不是傻瓜,料到此刻才转入正题,"他们都说是我杀的,您信吗?"
"无凭无据,我当然不会乱下定论。"慕容天璿抚了抚气嘟嘟的她的脑袋,"不过,雪儿,你也该收敛点,不要成天戏弄你大哥的那些女人们,这次就当个教训。你可知道,上一次的莺莺得了肺痨病,前一次的花花得了失心疯,满城的人都怪在你的头上。现在可好,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