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奴才,用不着你来多嘴!”罗兰再度抬高手。
但这一次她的巴掌没有机会落下,因为这一刻,“镗镗镗”数声,早已看不惯她的侍卫们纷纷冲向前护在那个敢于直言的兄弟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们……想造反!”她被吓了一跳,慌忙闪开。
“我们只是怕王妃您太激动,惊扰了王爷,”侍卫长冷着声直言,“王爷他现在最需要静养,所以,请王妃回娘家小住几日,这儿自然会有人照顾。”
“好,我走!我当然会走!”罗兰狠狠盯着这帮不知好歹的奴才,“而且,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左右为难的尚书夫妇止也止不住。
“王大哥,咱们把王妃赶走了,等王爷醒来恐怕……”有人小声说。
“这样的女人,走了也许对咱们王爷是件好事,”侍卫长叹了口气,“虽然她那张脸确实像极了当年的兰妃,可两人的性子明显不相同。王爷被表相迷住了,竟发觉不了……”
怒气冲冲的罗兰没有听到这些话,她走至花园门口,看到本来藏在围观人群中的樱桃竟站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那丫头神色悲怆,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妃,您不能走,王爷现在需要您。”
“需要我?哼,我跟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她冷笑,“别忘了,那夜陪他的可是你,本姑娘至今都是冰清玉洁的身。”
“王妃……”樱桃的言语卡在喉咙里,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一个小丫头应该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不能如此胆大地站出来说话,但她想为他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丫头的身分了。
“叫我小姐!”罗兰喝道。她往厢房的方向招了招手,一帮奴仆就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出来了,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箱子里,是她的嫁妆。“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会踏进这倒楣的地方一步了!休书我会派人送来的。”
得意地瞥瞥先前为难她的侍卫们,她提着裙摆走了两步,猛地回头——
“小桃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她发现樱桃没有跟着她。所有的婢女都乖乖地跟在她后头,惟有她立在原处。
“我要留下。”樱桃低低地答。
“留下?”四下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罗兰一愣,骤然爆笑,“你留下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小姐您刚刚不是提到了‘那一晚’吗?凭这个理由,我就要留下照顾王爷。”
“小丫头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罗兰觉得发起好笑,“别忘了,你是我的婢女,我叫你往东,你敢往西?现在跟我走!”
“不,”樱桃摇头,“我不是您的婢女,从来不是。”
“你这丫头疯了!”她恼了,挥手唤来家丁,“把她给我拖回去,少在这儿丢人!”
“卖身契呢?”樱桃忽然微笑,眼神一凛,坚定的身形让人不敢靠近她。
“什么?”罗兰也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既然说我是您的婢女,那请把我的卖身契拿出来,否则您没权利让我跟您走。”
“你……”罗兰顿时明白了。这个小丫头八成是爱上那个丑八怪了,所以才胆敢这样说话!当年一时胡涂忘了让她签张卖身契,以为这个老实的家伙会一辈子被自己的救命之恩锁住,不料,爱情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能让人瞬间变节,尤其对于女人。
她不会让她如愿的!她罗兰不要的东西,就算废了,也不能落入别人的囊中,何况,那人还是一个享受了本该属于她新婚之夜的叛徒!
“来人,把她给我拖走!”她决定不再废话,速战速决。
几个家丁正要摩拳擦掌执行小姐吩咐的命令,一群比他们更强壮的侍卫跃入院中,将他们吓退三步。
“罗兰小姐,既然您拿不出桃姑娘的卖身契就不能逼她跟您走。咱们西阁王府是好客的地方,桃姑娘如果想留下咱们自然也欢迎。”侍卫冷声道。他们一干弟兄在旁边观察良久,很为桃姑娘的仗义行为感动,虽然不太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你们大胆!敢用刀剑指着当朝王妃!”罗兰看着他们手中亮晃晃的利器有点胆怯,但嘴巴依然不肯饶人。
“可您刚刚还说,您不是西阁王妃而是罗兰小姐。”侍卫长一笑。
满王府打抱不平的奴仆们都跟着笑起来,嘿嘿嘿的惊爆之声,震飞了屋檐上的一群鸽子。
而罗兰便在这刺耳的笑声中,狠毒地瞪了樱桃一眼,灰头土脸的带着父母与手下仓皇而逃。
* * *
找不到失火的原因,甚至查不出放火之人。
有人说,是王爷的冤家干的。这年头,朝中为官的谁都会有几个冤家。
有人说,是邻国的奸细干的。王爷曾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入侵的敌军,这几年,诸国骄傲的将领一听到“未流云”三个字就两眼冒起愤怒的火花。
还有人悄悄地说,是煜皇派人干的。因为王爷不肯交出兵权,而且不把他这位真命天子放在眼里。
总之大家说,不论是谁干的都干得不够彻底——只毁了未流云的容没取着他的性命,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是太重要。
但是大家又说,未流云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个绝美的男人,毁掉了他的容貌多多少少会挫去他的锐气,仿佛被拔去羽毛的公孔雀,再也没有了自豪的本钱。
大家说对了,那场幽灵般的大火以后未流云足不出户,在朝在野都很少看见他的身影。
“桃姑娘,药煎好了?”侍卫们看见那红色的裙飘动过来,不由露出笑容。
这段时间,照顾王爷的费神差事多亏了桃姑娘,虽说府里婢女繁多,但只有桃姑娘能劝爷喝下药汁,爷只听她的像被施了咒。
“几位大哥辛苦了。”樱桃朝他们欠欠身。看着笔直站立的侍卫们,她心头充满感动,自从火灾以后.这些忠心的勇士就日以继夜地守在未流云的卧房外,生怕悲剧再度重演。
他们都说,王爷变成这样是他们失职,如果那晚把眼睛再睁亮一点,把耳朵再张大一点,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们在怨恨自己的同时,也越加憎恨罗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王爷就不会喝醉。王爷如果没有醉,再强的高手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纵火。
但这个桃姑娘,虽说曾在那恶女人手下当差,却莫名地讨他们喜欢。
门“哎呀”一声被打开,樱桃迈进这幽冷的屋子。
未流云坐在床上,神色愣愣,瞧着窗外那株花树发呆。
“王爷,喝药了。”樱桃笑意暖暖地端近药碗。尽管,她知道自己就算笑得再灿烂,他也不会瞧她。
他的脸上缠着白布,昔日干净光洁的肌肤如今一片炭黑,静默深沉的模样,像一个怪物。她却不觉得害怕,像面对一个脆弱的婴儿般,心里有怜惜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属于她的,完完全全,不被打扰。
“今天的药不苦,太医多加了一味甘草,”轻轻舀一勺,吹一口气,递到他唇边,“嘻嘻,我偷偷尝过了,真的,一点也不苦。”
他很听话,没有言语,喝了下去。
很奇怪的事,别的婢女把药端来,他会顺手一挥将碗打翻。惟独她,他会默默接受。樱桃虽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心下窃喜。
“好了,喝完药,吃颗糖,”她递上一粒桂花松子糖,“我再来讲个故事。”
樱桃自说自话地手舞足蹈,开始模仿说书人。这些日子,她很快乐地充当着跳梁丑角,把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故事统统挖尽;《张生煮海》、《柳毅传书》、《卖油独占花魁》……这些从中原流传过来的故事她自幼耳熟能详,此刻终于有了与旁人分享的机会。
一遍又一遍地讲着,一个又一个人物扮演着,直至口干舌燥、腰酸背疼。她不管他是否听了进去,坚持要说。因为她怕他跟外界隔绝久了,会忘了言语。
“呼……呼……这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了。”樱桃喘着粗气,笑对那张毫无动静的脸,“好听吧?我觉得自己讲得满好的,演得也好,改天不当婢女了倒是可以去戏班子混口饭吃,说不定能混成名伶哦!”
“呀!差点忘了,还有东西给你看!”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今早练的字,你看看是不是有长进了?练字真的好累好无聊,比不上说故事好玩。”
未流云还是没有反应,目光飘浮空中,幽幽邈邈。
“唉,你不说话表示我的字还是写得不好,对吗?”她叹息一声,又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怎么像块木头呢?”她壮着胆,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傻子,把你屋里值钱的东西统统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