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昭仪为什么会被处以绞刑?”她已听得昏头昏脑。
“聪明的小桃儿,总算问到重点了。”她击掌大笑,“因为,她虽然和你的师父没有一腿,但确实跟人通了奸,而那人又恰巧是先皇最能干的儿子。呵,咱们的老煜皇总不至于昭告天下,说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妃子有那么一回事吧?所以……”
“你是说……”樱桃顿时恍然大悟,“真正跟兰仪在一起的是、是……”
“是未流云!”罗兰接话。
她想起来了,那个阳光金黄的下午,在那间幽僻的掬忆斋里未流云曾对她述说过这一切。
他说,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女孩,她是我父皇的妃子。
他又说,父亲在花园里发现了美貌的她,本想等她十六岁那天封她为昭仪,但在那之前,她却遇到了我。
而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执意要把第一次给我……
原来,那个他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女孩子,名叫“兰”。
等等,兰?
樱桃吃惊地抬起头,盯着罗兰。
“呵,你猜得没错,小桃儿,”她仍在笑,不过笑意中已带着一丝苦涩,“我们两个其实都不是他心底的最爱,他最爱的是那个叫作‘兰’的女子;当初他娶我,就是因为我的名字中有一个兰字,而且据说我跟当年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震惊的心,如同被暴风吹刮,有一种撕裂的疼。
原以为罗兰小姐是她惟一的情敌,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强势的,埋在他的心底。
那个她,因为早已故去所以化为了翩翩美丽的仙子.永远不可战胜。
他的心,有了这仙子外加罗兰,两抹同样惊艳的影子竞相争辉,还能留有多少余地……给她?
忽然间,樱桃感到前所未有的泄气,那是在他被毁掉容貌时,在他说不爱她时,都没有过的失落。
“不过,小桃儿我比你好,”罗兰接着说,“至少,我还有这张酷似她的脸,我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兰字,而你什么也没有。”
是呵,她只是一个乡下女孩,无意中闯入了这繁华的都城,傻傻乎乎、笨笨拙拙,她怎么能跟那个七岁便会作诗的才女相比?她甚至比不过眼前骄横跋扈的罗兰。
“所以,我和云仍有和好的可能。”罗兰凑近,得意扬扬地展示她那张水粉巧敷的脸。
“和好?”樱桃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只能重复别人的话语,因为此刻的她,什么也说不出采。
“对呀,我已经叫崔管家传口信,约他晚上在迎春河堤上见面,他也答应了。”
他……答应了?答应瞒着她去见罗兰?
怪不得,今早上崔管家吞吞吐吐的,原来当时他想禀报的就是这件事。
“瞧我今儿打扮得漂亮吧?”罗兰转了转身子,纱裙飞扬,“听说当年的兰昭仪就很喜欢穿这样的裙子,还有这支簪子也是当年她喜欢的款式。小桃儿,你说月亮底下,朦朦胧胧的,咱们的西阁王爷会不会把我当成她?”
酷似的打扮,一模一样的脸,任谁也会弄混。何况对于一个思念旧情人的男子来说,就算不会弄错也会动情。
“哈!”罗兰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拍拍手,“对了,我完全可以说自己就是她!听说王爷在遇到我之前,一直在寻找转世投胎的她,所以一直不肯娶妻。如果我说我就是今生的她,小桃儿,你猜王爷会不会信?”
从前,宫外的人都不明白未流云为何迟迟不肯娶妻,现在她终于知道,那是因为兰昭仪。
他在等她,从来没有放弃,甚至等待轮回转世的她。
也许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毕竟世上很少有人真正相信前世今生,但,这荒唐的心态足以看出他的痴情。
“但你不是。”樱桃笃定地说。虽然她未曾亲眼目睹那多年前的一幕,然而罗兰小姐绝不是那个为了爱情宁愿上绞架的女子——人的灵魂是不会变的,即使它像蝴蝶一样,翩翩穿梭于历史的长河中。
“为什么我不是呢?”罗兰冷笑一声,“她十六年前死,我十六年前生,时间恰好。就算我不是,王爷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我,凭着他对兰昭仪的那份情,就会对我心软。”
樱桃低眉,实在不愿看满脸阴险的罗兰,看她的得意和她对自己的嘲笑。
她知道,罗兰说的,正是自己担心的。
“小桃儿,皱什么眉呀?担心了是吗?你现在心里肯定在骂我呢!”罗兰满不介意,“不打紧,我为着自个儿的幸福不会介意别人的眼光!倒是你呀……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得不到回答,又冷笑一声,依旧滔滔不绝,“你呀,错就错在不该爱上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未流云是君子,太注重承诺,他欠兰昭仪,哪怕是前世,今生他也会想方设法补偿。唉,真不知道你跟着这样的男人,是幸福还是不幸!”
或许真是旁观者清,这话虽然出自一个敌人之口,却也十分正确。
她,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
“今晚你也来,怎么样?”罗兰拍拍她的肩,“看看咱们的王爷到底会不会对我心软。打个赌吧,樱桃!如果我赢了,也不会介意你留下当个小妾。毕竟,主仆一场……”
樱桃的耳再也听不进任何刺激的言语了。
赌?她该打吗?地该把下半生的幸福当赌注吗?
如果……
她终于想起,那日在大雨的山上,在叶和风旋舞之间,在未流云的吻覆下之前,她要问的是什么了——
云,如果罗兰回来,你会怎么做?
第九章
河堤上很冷。秋季的风夹杂着寒气迎面而来,即使躲在厚实的斗蓬里也不由瑟瑟发抖。
马车依着一株枯树,四周一片漆黑,也很静。
记得春天的时候,这里开满了迎春花,金黄的颜色星星点点,有嫩绿的枝芽从堤上垂至水面,比柳枝更柔软,美丽非凡。但现在万木凋零,除了冷,仍是冷。
僵立地等待着,很希望这片宁静能持续下去,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看见一盏纱灯,听到一串马蹄声,未流云的白衣在夜幕中舞动飘扬,格外显眼。
罗兰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回眸看了樱桃一眼,掀帘下车。
帘垂下,樱桃在里边,外面的人瞧不见,但外面的人说的话她可以听见。
“王爷!”罗兰的声音带着妩媚,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浑身酥麻。
“你找我有事吗?”未流云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情感,也许是故意抑住心中激动。
“妾身特地为王爷的新婚之喜送上贺礼。”
“贺礼?多谢了,罗兰小姐大可派人把它送来,不必如此劳烦。”
“这份礼物呀……别人可送不了,非得我亲自来不可。因为我要送给王爷的是你十六年前的一个旧梦。”
末流云没有出声。樱桃忍不住把帘子拉开一条缝,看他的表情,但黑暗中灯光摇曳忽明忽暗,她看不真切。
他大概在暗自吃惊吧。十六年前的一个旧梦,知情的人都可以猜到是什么,他更应该明白。
“王爷不想要吗?不想圆你的梦吗?”罗兰缓缓走近身子贴上去,指尖画着未流云的心口,一圈又一圈,无声的引诱。
“你怎么知道的……”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像一个巨大的叹息。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宫里都传遍了,只不过当初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罢了。如果那时我听说了,肯定不会丢下王爷你的。‘不离不弃’是我前世跟你的约定,对吗?”
“你觉得自己是她?”未流云微微侧身,避开她柔嫩的指。
“王爷认为我不是她?如果我不是,当初你也不会娶我了对吧?你寻她寻了十六年,最后挑中了我,答案不言而喻。”
妖娆的身子完全贴上去,密密合合,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不让他有一丝退后的可能。
“但我已经有桃儿了……兰兰,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的声音依然冷淡,可一声“兰兰”,却足以暴露心中柔情。性格温和的未流云对任何人都不可能狠绝,何况对方是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
“兰兰不介意!”罗兰奋力摇着头,“哪怕是留在王爷身边当个侍妾也好,兰兰知道自个儿对不起王爷,当初那场大火以后没能好好照顾王爷……可兰兰实在不忍心面对王爷你那张可怜的脸呀,看一看,心就好痛!”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身子剧烈颤抖,让人对她所谓的“痛苦”无法产生半点怀疑。
“这些日子,兰兰在家里度日如年有如行尸走肉,外头传我跟南阁王如何如何,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打听王爷你的行踪。听说你上了白鹤山,天呵,那么远的路,你的身子又不好……兰兰的心真的像飞走了似的,你行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凭着纯真无辜的眼神,哀惋动人的话语,她把未流云背过去的身子一点一点诱哄着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