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足足躲了三个月,整天面对灰扑扑的墙壁,不见天日,我、我几乎要发狂了……”
“所以,密室里那些画具,真的、真的是你的?”温柔柔终于明白了。
“没有色彩,我只有自己挥洒色彩;这是楚师父当时告诉我的。”向四方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不过后来追杀愈来愈紧,处境愈来愈危险,这里再也躲不下去,楚师父一咬牙,带着我远走海外;从此飘零落拓,踏遍三洋五洲!”
“你突然告诉我们这些事情,是、是为了什么?”云悠悠心中一动,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向四方并不回答她,反而看向桌上那柄长刀,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这把刀,为什么叫作‘斩佛’?”
云悠悠三人都摇了摇头。
“因为,不论谁拿了这把刀,尽皆断爱绝情,神阻杀神、佛阻斩佛!”向四方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一股森寒之意。
云悠悠颤声道:“这么邪门的刀,为、为什么不毁了它?”
“毁?你知道这把刀是谁送我的吗?”
“是谁?”
“就是楚师父!”
“我爷爷?”小天大惊失色。“爷爷为什么要送师父这么邪门的东西?”
向四方冷冷地说:“因为我一身血海深仇,性子中已带着杀气,杀心极重!”
“我不懂……”
“楚师父要我拿着这柄‘斩佛’,时时警惕、克制自己。”向四方拿起“斩佛”,轻抚刀身,缓缓地说。
“我始终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诲。自从得了这柄刀以后,我只失去自制一次……”
“我知道!就是奶奶被杀那一晚。”小天马上接口。
“没错。”
向四方眼中掠过一丝愧悔,黯然道:“师父养我育我,为我流离一生,我却连他的家人也保护不了……恩难报、仇难断,向四方啊向四方!你真是枉生为人了。”
云悠悠不知该如何宽慰这个际遇悲惨的男人,只能含着泪,紧紧握住他的手。
“恩,虽偿不清、还不了,但仇,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有得报的一天!”向四方放声狂笑,似要抒尽胸中郁邑。
“你、你知道仇家是谁了?”云悠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她隐隐觉得,这个慷慨豪爽的男人,只怕将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仇杀。
“就是掳走杜学勋、情治单位第一号人物,何、昆!”向四方面无表情地说着。
只是双眼之中,却闪着碧幽幽的光芒,森寒可怖。
众人都愣住了,小天正要发话,外堂却隐隐传来脚步杂杳声,和挪动东西的声音。
“有人!”小天跳了起来,大声说。“我去瞧瞧!”
“不用了!”向四方喝止他,冷冷地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会有人来清理尸体?”
小天不懂。
“何昆低估了我,高估了自己,适才一役,他虽然侥幸逃得性命,却也折了十三名手下。”向四方看着自己双手,笑意更寒。“他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急于收拾;因此这些人虽然是我杀的,但他却急于毁尸灭迹。”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难不成他把我们都当成死人?”云悠悠抬头看着他。
“他本来就没打算再让我活着。”向四方淡淡地说。“现在这间武馆四周,只怕早已被他的手下围得滴水不漏、风雨不透。”
“那他为什么还不攻进来?”温柔柔不解地问。
“因为,他是一个老手。”向四方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江湖愈老,胆子愈小;他吃了一次亏,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不会再出手。”
“他、他好歹是个官,怎、怎么可以如此目无法纪?”云悠悠愕然。
“没有限制的权力,就会造就这样的人渣出来。”向四方轻抚她的秀发,缓缓地说。“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美国校园枪击案频传,枪枝泛滥成灾,你知道为什么美国始终不禁止民众拥有枪枝吗?”
“为什么?”
“猜猜。”
云悠悠侧着头想了想,不大有把握地说:“我想、我想就算禁止人民拥有枪枝,坏人要枪,照样弄得到枪,反而只会限制到好人……”
“聪明,谁说你呆了?”向四方亲了亲她脸颊,淡淡地说。“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别的?”
云悠悠被他称赞,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懒洋洋地倚在他怀中,柔声发问。
温柔柔有些讶异,这个向来大而化之、比男孩子还率性的云姐姐,居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缠绵的一面?
小天却是红了脸,闷哼一声,别过脸不敢瞧。
向四方双手环着云悠悠,缓缓地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人能够担保,国家、政府是永远站在公平正义的一方。”
云悠悠懂了。
“所以如果让国家加独占武力的行使,一旦国家不公不义,人民就只能成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没错!”
向四方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斩佛”,淡淡地说。“公权不义,无救济之途,唯有私了;我虽然没有枪,但是我有这把刀!”
“你……”
“我就以这柄‘斩佛’,荡邪诛寇,明是非、辨善恶!”向四方冷冷地说。
第十章
夜已深,星渐稀,月将沉。
秋风起,秋意萧瑟。院中一方空地中,向四方盘腿而坐,膝上横放“斩佛”,面如霜,目光似冰,比秋意更冷。
“在想什么?”云悠悠披着一件衣裳悄悄走近,在他身旁坐下。
“还没睡?”向四方微抬眼,冰冷的眼神终于流露一丝温暖。“怎么不多穿些衣服?天寒露重,小心着凉了。”
“你对我真好。”云悠悠浅浅一笑,斜倚在他怀中。“你、你对别的女人,也是这样吗?”
“你说呢?”向四方轻抚她的脸颊,话声轻柔得就像吹过杨柳的春风。
“小师姐说,你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她还说,你、你很早就偷偷喜欢我了,是不是真的?”云悠悠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
“我教的这些徒弟,好像真的都是大嘴巴。”向四方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你即使在苦笑,也很好看的。”云悠悠坐直身子,柔声说。“我不要你忘记了怎么笑。答应我,好不好?”
向四方默然,良久,终于展颜一笑。“有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云悠悠眼梢眉角的愁思一扫而空,开开心心地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杜老头的事。”
“你在想怎么把杜爷爷救出来?”
“他落在敌人手中,虽然暂时无性命之忧,但我总是放心不下。”向四方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此外,我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道杜观潮这个人吗?”
“知道啊!你说过的嘛!”云悠悠得意洋洋地说。“他就是杜爷爷的坏蛋儿子嘛!”
“那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向四方再问。
云悠悠这可答不出来了。“这、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向四方脸上出现沉思之色。“我调查过,杜观潮是一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
“所以才说他是不肖子啊!”
“可是,你知道何昆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云悠悠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是情治界的大老,作风相当神秘。”
“正是如此。”向四方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他虽然权倾朝野,却是行事小心、作风低调,甚至连公开场合都不曾露面过;一般人想见他一面,更是难如登天。”
“这又有什么关系?”云悠悠不懂。
“杜观潮这样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会和他拉上线、扯上关系?”向四方眼中沉思之色更浓。
“的确很奇怪。”云悠悠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有人介绍他们认识?”
“可能性不大。”向四方摇摇头,字斟句酌地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交集点。”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云悠悠双手一摊,耸了耸肩。“反正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坏蛋和坏蛋聚在一起做坏事,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向四方莞尔一笑。“奇怪奇怪真奇怪!什么事一到你口中,好像都变得很简单了。”
云悠悠得意一笑,又躺到他怀中。“前几天,我接到爸爸的信了。”
“喔?”
“他说妈妈的气已经消了,要……要我快点回家。”
“喔?”
“你就只会‘喔喔喔’啊?”云悠悠捶了他一下,嘟起了嘴巴。“你、你就不担心我回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当然不但心。”
云悠悠气死了。“你……”
“我也要跟着一起去拜见丈母娘,有什么好担心的?”向四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
云悠悠眼睛亮了起来,却故意扁了扁嘴。“你可别叫得这么早,我妈挑剔得很,她要是瞧不上你,我看你怎么办。”
“这也好办啊!”向四方亲了亲她脸颊,得意洋洋地说。“反正你也跟定了我,我们就先私奔,明年生个胖娃娃,她就不得不认我这个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