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胡大夫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小姑娘,你管我叫胡大夫就成了,可别叫我胡庸医啊!"
"可是你本来就是个庸医大夫啊!"姜老爹提醒着。
"姜老头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的医术高明得很,这位小姑娘就是我妙手回春给救回来的,你还中伤我。"
"呵呵!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呢!是谁上回替我治个风寒,结果害得我上吐下泻好一阵子,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的。"
眼见两个冤家要吵起来,姜大娘喝了声:"你们吵够了没有?出去出去,要吵就出去吵,少在这儿妨碍姑娘休息,出去出去。"
姜大娘有气势地将两人给推出房门,房间内顿时只剩下陆凝香和姜大娘,以及一室的沉静。
姜大娘走向陆凝香,见她面碗已空,微笑地收回空碗。"好不好吃呢?"
陆凝香眨眨眼,很轻地点了下头。
姜大娘觉得奇怪。"小姑娘,你是不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陆凝香只是用她澄净的双瞳看着姜大娘,没有回答。
姜大娘深深地看她。"不要紧的,在这个地方,你是自由的。"她放下汤碗,执起了她的手轻轻拍着。"孩子,在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有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去,这里是专门收容走投无路的人,无论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已经是你的重生,知道吗?"看着陆凝香身上肮脏破损的囚衣,姜大娘诚恳地道。
接收到姜大娘眼中的真挚,陆凝香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你总该告诉咱们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小姑娘小姑娘地叫吧?"
陆凝香抿了下薄唇,做出写字的手势,姜大娘会意地走出房门,拿了张纸和沾了酱油的毛笔进来。
"磨墨慢了点,反正酱油颜色也深,将就点吧。"姜大娘豁达地笑着,将纸笔递给陆凝香。
看着姜大娘开朗豁达的笑容,陆凝香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或许与她过去所待过的地方不一样,或许在这里,她可以找回她温暖柔软的心吧!
她留下了娟秀的字迹在纸面上。
陆凝香
"好个雅致的名字,我看咱们以后就管你叫香儿吧!"
一闻此言,陆凝香眼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第二章
"花月楼"是东云镇内最具规模的风月场所,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花娘一手经营。里头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仔细评断后才让她们出来接客。
当陆凝香真正开始接客时,"香儿姑娘"的花名着实盛行过一阵子。人人都听说她自幼被卖人青楼,经过花娘花了大半心血的调教,加上她天资聪颖、领悟力高,诗词歌赋都超过一般姑娘,而且又是天人之姿、黄莺之嗓,不知多少人挤破头,只求见她庐山真面目。
但是,她并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手段,她不会扭腰摆臀、不会搔首弄姿、不会嗲声撒娇,人家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自己的性子和主见,要她弹琴就弹琴,唱歌就唱歌。说她会讨好人,偏偏她那绝美的脸蛋从不挂上勾引人的笑;说她冷冰冰,偏偏她又乖得很,要她唱歌弹琴她从不会拒绝。久而久之,公子哥儿也对这样的"木头美人"失去了兴趣。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们的记忆总是容易淡忘的,过去的就算再风光,也会烟消云散。不过她的琴艺和歌艺是绝顶的好,非一般姑娘所能取代,即使她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却还有许多骚人墨客专为她而来,总算花娘没有白白栽培她。
其实打从她进了"花月楼"开始,花娘也从没亏对过她,她所吃的、用的、穿的,绝对优于她过去的那种穷苦日子,而且花娘十分看重她那圆润的嗓子,还延请了师傅教她琴艺与歌艺,所以陆凝香一直都是很听话的。从她被带进了花月楼,她便学会了逆来顺受的道理,她见过很多姐妹因私自逃走而被教训得狼狈不堪,所以十分明白顺从的好处。
"喂喂!你瞧,那不是花月楼里的香儿姑娘吗?"
"是耶!她还是那么漂亮,而且她的琴艺和歌艺真是好得没话说,我只听过一次,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呢!"
"漂亮是漂亮,就是像根木头似的,一点儿骚劲也没有,引不起人家的兴趣,我觉得还是敏儿姑娘比较好。"
"说的也是。一想到敏儿姑娘那种劲儿,就令人蚀骨销魂呢!"
"好好存他一笔钱,进去快活快活……"
诸如此类的话,对陆凝香已是习以为常,她充耳不闻,仍是一派神色自若地从评论她的人身边走过,身后的丫头翡翠连忙跟上。
"姑娘,轿子在后头呢!"翡翠跟上陆凝香,向身后指着。
"我想用走的回花月楼。翡翠,你叫轿夫回去吧!"她幽幽地开口。练过歌艺的嗓子连说话都似乎有种清幽的音域一般,十分动听。
"可是阳光……"翡翠眨眨眼,奇怪地看着她。坐轿子耶!多好啊!不必顶着大太阳,还有别人投来的羡慕眼光,有什么不好?
陆凝香肯定地望着她点点头,翡翠马上附议。
"是,我叫轿夫回去。"
好个奇怪的小姐啊!为什么花娘要派她来服侍香儿姑娘呢?如果是派在敏儿姑娘身边,有好多贵宾名人来捧敏儿姑娘的场,或许她露脸的机会会大得多,说不定哪一个独具慧眼的有钱人家看上了她,她岂不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好过待在香儿姑娘身边,来捧场的客人全是冲着她会弹琴唱歌而已,一点其它意图都没有,让她机会少了好多。
打发了轿夫,她奔回陆凝香身边,为她打了把遮阳伞,一路慢慢走回花月楼。
陆凝香感谢地向她笑了笑,眼神又飘忽起来,不知想些什么。
翡翠有时觉得香儿姑娘比她这个丫头还有奴性,她似乎没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性子,是名副其实的木头美人。
"真不知小姐的心肝到底是不是血肉做的?"她喃喃自语。
陆凝香听在耳里,一抹嘲讽的笑在唇畔飞扬。
谁的心肝不是肉做的?
只是在她亲娘死的那日,她亲爹卖了她,她被带入青楼的那日,她就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她也曾经逃回家过,却被亲爹亲自送了回来,又目睹了几个姐妹被保镖折磨后,她再也不反抗了。
于是渐渐的,血也干了,肉也硬了,她的心慢慢化为木头。
她自认奴性很强,但不想去改,只要乖乖顺从,依附他人的意见就够了。
陆凝香与翡翠一对佳人漫步在街头,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和议论纷纷。
陆凝香不甚在意,反是翡翠听了闲言闲语大大地不悦起来。
"那些三姑六婆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是非了,真是吵死人!"翡翠真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忍不住又对香儿姑娘大大地埋怨起来。
"嘴长他们身上,说什么就由着他们吧。"
"可是!"翡翠又皱起眉头,好个没脾气的主子啊!
在她狭隘的思想里,总觉得一个人有了名利、有了权势,就该摆起该有的架子,若是气势少人家一筹,不就是矮人家一截吗?
"可是什么?是非成败转头空啊。"陆凝香喃喃。
"什么空啊?有了钱就不空了啊!花月楼里的姑娘不都是因为家里空才被卖来的,我才不要空呢!"翡翠闻言,口中念念有词。
"大婶,求您行行好吧,"
一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主仆俩的注意。
陆凝香和翡翠同时转头,见一名衣衫褴褛、浑身脏臭的乞儿正向一名妇人乞讨,那妇人耐不住臭味四溢,捂着鼻子丢下一枚铜板便急急地离开。乞儿捡起铜板,叹了口气摇摇头。
翡翠鄙夷地扁扁嘴。"姑娘,臭乞儿没啥好看的,咱们还是回花月楼去吧!"
翡翠的声音吸引了乞儿的注意,他马上转向这对光鲜亮丽的主仆。
"两位姑娘,求求你们行行好,赏一些银两吧!"说着,一只脏手就抓向陆凝香。
"你干什么?别弄脏我们香儿姑娘的衣裳,这衣料你可赔不起啊!"翡翠眼明手快地将乞儿的手给拍掉,声音又响又亮。
"真是对不起。"乞儿赶紧鞠躬哈腰。"只求求你们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陆凝香见他一脸悲苦,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你四肢健全,怎不谋份差事呢?"
"唉!我也曾做过零工,但总是入不敷出。我娘长期卧病,需要人照顾,我小妹身子也是三天两头生病,我得分神照顾。无论做什么差事都做不长,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前阵子我娘病发作,小妹又病倒,我实在没法子才会沦为乞丐啊!"乞儿说得涕泪纵横。"姑娘,求你们行行好,救我一家大小吧!"
他的一句"我娘长期卧病"触痛了陆凝香的心中弦,她立刻道:"翡翠,把你带的荷包内的银两全给这位小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