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音乐……好象不怎么愉快……”他讷讷地说。
坐在对面的安绮儿笑笑:“这是安德烈·甘农的音乐,曲目是‘重逢’。”
但她一点哀愁也没有,只是以翻阅历史的心情,看着面前这个曾在结婚礼堂弃她而去的男人。
“很高兴你还肯见我!”尹之捷无限感慨地说。
他不知道自已为何这么做,居然落魄到找前任女友一吐心中郁闷。
安绮儿知道他在烦什么,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画之中。说也讽刺,以前的她,为了爱他,什么都可以牺牲;现在却为了恨他,她什么也都可以牺牲,包括她的良心。
“你找我出来,该不是聊这首曲子吧?”她轻描淡写地点了点话题,却让他更不知如何开口。“我……我只想知道你……你好不好?”
安绮儿仍然笑了笑,眼神却闪出一丝恶毒的光芒。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四个月,他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任何关心,除了不断制造绯闻打击她,他什么也没有做!更好笑的是,他居然要等到自已被甩了,才开始良心发现,想起她所承受的一切……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那么,你好不好呢?”她反问他。
“我……还不是那样……”
“女朋友还是舒小姐吗?”安绮儿明知故问,她可不想再相他虚耗下去,打算一击中的!
“我们……”他叹了口气,根本说不下去。
“听说,她和国际银行的总裁傅天骏,走得很近……”
尹之捷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惶,他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因为绮儿的口气很平淡,一点也没有醋意,就像报导新闻的播报员,只是告诉他这个要命的讯息。
“但是,你不是和傅天骏……”他欲言又止。
她啜了一口柠檬茶,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心里却像台风似地掀起滔天巨浪,尹之捷真是痴心妄想,居然真的希望她去绊住傅天骏,好让舒嫚茵彻底死心,乖乖回到他身边……
这场游戏要怎么玩,由她安绮儿决定,还轮不到他来安排!
“傅天骏是个超级自大狂,女人在他的眼里,只是身上的配件而已,随时可以替换,甚至扔掉……”
尹之捷更加担忧了,如果真是如此,好强的舒嫚茵一定更加不甘心,一定会卯足劲让傅天骏对她另眼相看,那他……
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安绮儿还真佩服自己信口开河的能力,竟能让一向洒脱的尹之捷,慌乱得六神无主!他是太爱舒嫚茵还是太爱自己,她也分不清。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了,更不想追究他有没有爱过她安绮儿……
这都是忘情水的功劳,她果然什么都忘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坐困愁城,而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卫摇摇欲坠的爱情。毕竟,这爱情得来不易,而且很多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非常平和,像是描述一件事不关已的情节。但听在他的耳里,却有如一记闷雷,敲得他晕头转向!
难道,绮儿已经完全忘记他所做的一切,她对他已经释怀,或者说是……再也没有眷恋?!
她看了他一眼,又说下去:“毕竟,傅天骏再怎么无情,也是极具吸引力的强敌,这一仗,不好打哟!”
他差点冲口而出:莫非你也喜欢他,但他到底忍住了。
“希望我能帮得上忙!”她照例泛起天使般的微笑,“也许我可以和傅天骏多加接近,或许会刺激舒小姐也说不定喔!”
他没有答话,因为思绪纷乱得无从接腔。绮儿……一向纯真矜持的她,怎么好像魔女大变身一样,改头换面成为现代豪放女?
他以前之所以见异思迁,是因为她太静太纯,一点也无法理解他的工作及心情……
安绮儿已不想再留下来,她拿出两张门票,放在他的掌心。
“记得和舒小姐一起来看我跳舞,这场是首演,傅天骏一定会到,你正好趁此机会见见他!”
“这……”
“顺便告诉你,这家咖啡屋下个月就要拆了,以后我们要见面,可就没有所谓的‘老地方’等。”
她一身轻快地走出咖啡屋,看见门外的木制招牌被风刮得摇摇欲坠,忍不住顺手推它一下刻着“我们的回忆”的木牌更加剧烈摇晃着,终至听见“嘎”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面……。
※ ※ ※
傅天骏才进家门,就闻到一阵雪茄烟的味道。他望了望内厅,看见租父正坐在里面。“爷爷!”他恭敬他喊了一声。
傅锟熄了雪茄,又端起身旁的一杯白兰地,啜了一口。
“医生要我别抽烟喝酒,否则就会提早见上帝。但是,心里要是很烦,不喝点酒,抽几根烟,哪能发泄不愉快呢?”
傅天骏整个人警觉起来,他知道租父一向话里有话。
“你也坐下,陪爷爷喝一杯。”博鲲从酒柜拿出水晶杯,倒了半杯的酒,放在他面前。
“谢谢。”他说。
“你一点也不像我,倒是像你爸爸,不喜抽烟又不爱喝酒。不过那又怎样,逃得过病魔却敌不了天意,搭了一部死亡飞机,就这么枉死在太平洋,那年,你才五岁…”每当傅锟提起这段往事,就是他要教训人的时候——
“或许是你从小没有爸爸,就把你那不成材的叔叔当作榜样,也跟着喜欢什么音乐、文学、舞蹈的……幸好我发现得早,才没让你继续玩物丧志下去”提起离家出走多年的文辉叔,傅天骏从不见祖父流露出任何感慨或歉疚,好象他的消失,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只希望你成为一位杰出的银行家,所以那些个雪月的事,我从不让你碰,以免丧失了对金钱及事业的追求欲,至于女人……”
“爷爷,我知道你的意思。”傅天骏喝了一口白兰地,想借着酒精来壮大自己跟面前这个顽强精狠的老者周旋。“我出钱赞助‘城市芭蕾舞蹈团’,完全是基于银行形象的原因,不是外传的流言……”
“啧!追女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傅锟打断他的话:“只不过,花一千万泡妞,未免太贵了点儿!”
傅天骏深吸一口气,看来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祖父的主观意识一向很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有人推翻得了。“女人这玩意儿,只能当作生活调剂,千万不能当真!”傅锟又燃起一只雪茄,状甚轻蔑地说。
“您请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傅天骏也不想多作辩驳,反正老人家的目的不外乎是训他一顿,还有要他指天发誓,保证自己永不再犯。
“再怎么漂亮的女人也会老,也会成残花败柳,不需要多所留恋。”傅锟仍自顾自地说:“尤其要是要回家当老婆以后,就更容易折旧了……”
傅天骏笑笑,这一点他就不如老人家了。他虽然不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可也没有厉害到用损益观念来衡量女人。
原来,要做个成功的银行家,是要把算盘放在心里,每件事都要算计算计才行。
“男人一有貌有财,就会招惹一大堆女人垂涎,想‘图个清静’都很难。但仔细一想,若是你什么也没有,那可就乏人投怀送抱。偏偏这时反而可以看出真心,因为愿意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送上门的女人,多半是没什么企图的。”傅锟整个人都陷在团团的烟雾里,倒像个世外高人在讲道似的。
傅天骏倒很同意这种说法,对他这种有貌有财的人来说,恋爱的确显得虚伪又奢侈。“所以,恋爱这玩意儿是穷人的专利。”傅锟突然瞥见媳妇魏明伦正朝着这里走过来,连忙下了这个结论。
“爸爸,你怎么又抽烟喝酒了。”魏明伦就连责备人的时候,也是既轻柔又优雅的。“所以,要娶老婆,就得娶像你死去的妈或你婶婶这种温良贤淑的传统女子。”
傅锟乘机改变话题。
魏明伦笑笑,她可以猜得出他刚刚又说了些什么。
“天骏,有位舒小姐打电话找你”傅天骏连忙立刻摇摇手,现在就是仙女打电话来也不能接啊!
“我已经替你回掉了。”她说。
傅锟摇摇头:“现在的女孩怎么就跟苍蝇一样……”他一脸嫌恶的样子:“天骏,你可得小心哪!”
魏明伦用同情的眼光看看傅天骏,她真不希望他又受到这些偏激想法的影响。
在她的眼里,二十八岁的傅天骏还像个孩子,需要她的保护及照顾。
“天骏,先去把公文包放下,再洗把脸休息休息,刘嫂马上就要开饭了。”
傅天骏松了口气,连忙奔上楼去,还好娇桩来解围,不然又得挨一个晚上的训了。
他不由得埋怨起安绮儿,要不是她死缠烂打,哪会惹出这么多事?可是他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会受不住她的刺激,就这么送出了一千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