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突然一声嘶喊,她追了出去。
然而微凉夜色中,哪有他的影儿?
不稳地扑倒在石板地上,她默默垂泪,却哭不出声来,只有心里不断重复的温柔语音。“我是月你是星……就这样吧!”
风,突地转狂,卷起花瓣与叶片,高高地带上了天,银月被一片飘来的云朵遮掩了住,星子儿霎时黯然无光……
* * *
绣房之内,长得水灵水秀的娇美少女,一手持针、一手却支在颊上,失魂落魄的看着窗外,半天不动一下。
“唉--”叹口气,封晴境放下针,起身走到吉边望了出去。
时已入冬,南方虽不顶冷,却也不再温暖宜人。庭中是一片萧条。
小手交叠放在仍平坦的小腹上,娇颜上似愁似喜,捉摸不透的情绪,眉宇间的细结一直没有解开。
“小姐,任公子求见。”恬儿放轻了声音,似怕吓着不知心在何处的主子。
“他每日都来,我也不愿见。”菱唇缓缓开合,字句毫无起伏。
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人倒每日必来,她好烦哪!
"无名……无名,你究竟身在何处?"心绪又飞得老远,神游到她心爱的男人身边。
几乎可以肯定,无名会躲到某个荒山野岭之间,悠游自在地过着朴实无华的日子,平凡却充实。
一抹浅笑浮上她优美的菱唇上,染上了凄美。她无法去找他……因为错失了良机,也没有脸去见他。但至少,她可以放纵自己的思绪去伴着他。
恬儿似没听见她的低语,轻声又问:"小姐,见不见任公子?他每日都来,有些可怜。"
"你顶喜欢任师兄呀!有没同他提过?你都快二十了,该找个夫君啦,一回道朝恬儿柔柔一笑,语气是十分认真的。
"任公子喜欢您呀!小姐……无名公子离开啦!您不如……不如……"支支吾吾了半晌,恬儿也不知该不该再说。
"嫁人是吗?恬儿,傻丫头,我的人是无名的,心也是他的,嫁谁呢?又有谁愿娶我?"摇着头,封晴境的心思又飘到无名身上。
"任公子不会介意!小姐,您同情任公子嘛!至少……见他一面也好。"
"不见,请他走吧!"挥挥小手,她往窗台边上一坐,水灵灵的眸又飘荡了起来,不知望向了何方。
豁出去了,恬儿不死心又道:"小姐,任公子要恬儿同你说,他在门外等到您见他为止。"
"你希望我见他是吗?好吧!为了你,我见就是了,替我披衣。"拗不过自小一同长大的丫环,封晴境叹口气许了。恬儿当即欢欢喜喜的替她披上一袭大衣,然而当衣料张开,挡住恬儿的半张脸时,一抹深沈的恨闪过。
走过重重回廊来到大厅上,映入眼底的是任狂高壮的身躯,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的气息是烦郁不安,却又努力刻意地去粉饰。
在嫣红唇畔染上一朵浅笑,柔声唤道:"师兄,许久未见,你可好?"
"师妹!你终于肯见我了!"急忙站起身,满脸喜不自胜。
"谢谢恬儿吧,若非她替你求情,我是绝不见你。"没有客套,封晴境直接了当地浇熄他的喜悦,在恬儿的扶持下坐到他对面。
"师妹,你仍在气我没刺杀成朱谨胤吗?那是一时不慎,亲王府中卫兵又多,才会失手的。"任狂焦急的解释,字句中仍不以为自己有何错误。
"失手了为何没自戕?那是会规。"冷然瞥去一眼,唇边的浅笑已然消失。
"师妹,咱们许久不见,不谈这些吧!"他尴尬地转移话题,眼中闪过一抹凶狠。
撇撇唇,封晴境也没再逼问他,默默无语地啜着茶。
习惯了依靠无名,一时间失去了他温暖的怀抱,她浑身不自在,怅然所失。
见她不语,任狂松了口大气,复而堆上笑颜。"不知师妹近日来过得可好?"
"不好。"斩钉截铁地回了句,无名走了四、五日啦!她的心也跟着走了,这具臭皮囊过得好才有鬼。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对她讷讷不能成言。
几小口啜完一杯清茶,她才又道:"你现在是有罪之身,必须戴功赎罪,明白吗?"
言罢,她立即起身要走,任狂抢先一步挡在她跟前。
"师妹,你知道为兄的心意!咱们若结为夫妻,定能让'三尊会'更兴盛,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乐见其成。"终于坦明了来说,目光很是热切。
"我不需要你也能让'三尊会'兴盛,师父也从不期望咱们成亲。师兄,你的心意恕小妹不能接受。"懒得提起精神去同他周旋,她也直接拒绝了他。
而后绕过了他身侧要离去,左侧竟袭来一阵劲风,她一扭纤腰斜窜出厅去,没让任狂抓着。
"恬儿,替我送客。"冷冷撇下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愤恨地咬牙目送她纤荏的身影远去,任狂突然一把搂过站在他身侧,满脸关怀地凝视的恬儿,粗暴地吻吮她的唇……
"你会帮我吧!恬儿?"喘息地凑在她耳侧柔声问,目中狂气表露无碍。
"当然,我一定帮你的,任公子。"反手搂住他,恬儿义无反顾地允诺。
又俯首吻了她许久,他露出一抹诡笑。"恬儿,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境儿只是我想报复的人,她看不起我,自以为是的女人……恬儿,我只有你,一旦我娶了她,我立即娶你,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吧!"
"嗯!我等你,也一定帮你。"爱情的甜蜜遮掩了她的愧疚,一心相信任狂编织给她的美梦……
第八章
黄沙滚滚、树木矮小佝偻,烈日有如一团巨大火球在无云的青天上燃烧。
拿起水囊对口灌了些水,无名一手挡在眉上遥视远方,隐约瞧见一座波浪般扭动的石壁高山。
近二年了,他又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扬起真正的笑意。
原想随意找个地方隐居一生,不再涉入恼人俗世,但莫名的驱策下,他回到了成长的"故乡"……不知,向总与司徒青是否仍在原处呢?
策马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景色忽地一变,不复见炙热与黄沙,空气温暖而湿润,令人浑身畅快。
跳下马背,他怀着期待与不安,迟疑而缓慢地往内走去,渐渐地数栋散的小屋,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空地上架起两根长竹,其中系有一条细绳,其上挂了十来束药草。
深深吸了口充满药草味的空气,他欣慰地笑了。
看来司徒青是与向总在一块儿了,总算命运没有太亏欠他,实现了他的心愿。
既然知道那两人在一块儿了,无名也不多久留,转身便欲离去。
才回过身,数声沉稳伴随轻巧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忙回首,果不其然是向总与司徒青。
两人并肩而立,面色如常地望着他。
"你回来了。"向总率先打破沉默,似乎无名并未生死不明一年多,平淡地打声招呼。
"向公子,许久不见,"强忍着满心激昂,他声音微颤地开口。
一挑眉,向总颔首道:"嗯!你会说话了,恭禧。"
"无名不叨扰两位了,我立刻就走。"他知道今生最挂心的愿望真正实现,那他可以走得更安心。
向总与司徒青紧握着对方的手,亲密之气淡而弥久,他们真正走过属于自己的风风雨雨。
无名不由得想到自己。
他与封晴境的缘分断了吗?她不要他的孩子……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爱人或被爱或拥有的资格?他是被诅咒的吧!连他的孩子也注定悲苦一生,在定不被天地所容,没有任何资格。
"无名,不急着走吧!你不看看我与向总的孩子吗?"司徒青总算出了声,轻柔的声调却令人无法拒绝。
"你们有孩子了?"大为惊喜,他当然想看看孩子,可他没忘,向总对他的心结。
"带他去看,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温柔地揉抚了下她的柔发,向总先行离去,看来对无名心结已解。
"你这一年多哪儿去了?"与无名并肩缓步而行,司徒青关怀地询问。
当无名开口那瞬间,她是狂喜的,但向来不习惯表达情绪,她也就面无表情了下去。
"朴子岭上待了一年,北京、西湖都住了数月。"一丝不苟的交代,他知道封晴境肯定又会因此而训斥他。
"你遇着了封晴境啊!"点点头,声音仍无半分波动,轻柔平淡如和风。
"嗯……青姑娘,我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该不该说。"
望他一眼,司徒青淡淡弯了弯唇。"无名,你变了许多。过去,你没有自己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想问什么就问,但我不一定有答案。"
"你过得如你所愿吗?"
"咦?为何如此问?"不解地轻蹙眉峰,她停下脚步迎视他。
"因,向公子永远都是你的杀母仇人,那道伤痕痊愈得了吗?"
静望他片刻,她抿唇一笑。"你和境儿怎么了吗?是因她你才开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