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大公子召你进混沌居,别磨磨蹭蹭的。”达不成目的,工头不禁有些尴尬,粗嗄着声怒斥小钰,消泄心火。
“是!是!”小钰忙不迭打躬作揖,连头也不敢抬。心下却暗骂工头,一个欺强怕恶的混球。“走吧!”阿奴扫了眼小钰,抬手握住她的,扯了她便走。
然,小钰手的触感,却令他迷惘起来。他的手不很小,至少小过他--这不太寻常,男人的手不该如此之小。皮肤并不细嫩,因长年做粗活的关系,指腹有厚皮、指节凸出,但握起来仍是软软的,像厚棉袄。
忍不住好奇,阿奴紧握住小钰的手,感到他一阵僵直。
“怎么?”他停步,回望他。
“啊!”她低呼,红了脸,自耳根直至颈部。头,摇得波浪鼓似。
阿奴疑惑地瞅望她,却见她头愈垂愈低,几乎折断在胸颈间。
“你在怕吗?”
小钰猛然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他道:“别……别提了……”这会令她想起申书苗。这些年,她不知可好?但愿没被剁了喂狗。大伙儿都传说大公子有养虎豹等猛兽,专门吃那些开罪大公子的人。
“用不着,大公子心情顶好的。”心下涩然。
用力摇头,小钰苦苦地道:“你不会了解我怕的事。”说着,用力叹口气。
“怕什么?”他好奇道。
“别问了,三言两语地哪说得清。”真要说起,得从七年前开始说,她又非多嘴的人。
不解,阿奴疑惑地睇他。
“唉!你别握我的手吧!”轻挣了下,发现脱不开阿奴掌握。
闻言,他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又捺不了好奇问:“你的手怪特别的。”
“会吗?”举手至眼前细观,手不就是手?
阿奴古怪一笑,似有些无措及羞涩。
“没的事,快走吧!”摆摆手,他加快步伐,有意掩饰羞赧。
头一次对申浞以外的人感到好奇,巴不得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问个天通地彻,最好还能整日巴在他身边,就是不说话也是好的。
只是,他怕极了。为何又是个男的?莫非他真是不正常的人?想至此,他猛停下脚步,没感到收势不及的小钰,结结实实撞在他背上。
“不--”用力摇头,他虚弱地闷哼。
“不什么呀!”娇嫩嫩的声音敲入阿奴的耳中,如雷鸣一般吓人。
他跳起,慌张看过去。“书苗?”又被吓了一回。
“干啥?见鬼不成?”申书苗噘着嘴,没好气道。
“不……你怎么出混沌居了?”他知道,一旦申浞要过他,万万不会放任乱跑二个独占欲极强的男人。
“我没出去,是你进来了。”
一经提醒,阿奴忙看了下四下,景物熟悉,是混沌居没错。他几时回来的?不自禁又发起怔来。
“魂回来,你后头是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挥,一双妙目直盯他身后畏缩人影。好眼熟呢!
“大公子嘱我领来的,叫小钰……”略侧身,以便申书苗观看。
“小钰?”她惊喜的叫道,一箭步上前拉住小钰的双手,直打量。
“真是你!”又是一声欢呼,她搂住小钰。
“小……公子!”小钰也又惊又喜,激动不已地回抱申书苗,暂顾不得主仆之分。
“真奇了,大哥怎么会把你找来?”激动过后,申书苗往后退了两步,笑问。
“不知,您也不知吗?”小钰困惑地直揪眉。
“阿奴,你知晓吗?”她侧首,询问愕然立于一旁的阿奴。
反应不及,他怔了下才道:“大公子做事,我们怎会明白。”苦笑。
“没错,莫名其妙要我陪他去沈府,又不说是那桩事,真是个任性妄为的人。”想来就气,忍不住踱足。
“我很任性妄为吗?”随着清冷男音,申书苗被拦腰抱起。她狼狈轻呼,垂首不语。
“大公子……”阿奴不敢置信地瞪目,期期艾艾道。
申浞看也不看他一眼,淡道:“你带她四下看过。打今日起,你就留在书苗身边。”分别向二人说话,阿奴与小钰不禁互看眼。
“大公子是说,我能回小……公子身边服侍?”小钰难掩雀跃不已。
阿奴神色复杂地扫过申书苗,落于申浞俊颜上,迅速别开。目眶一阵酸涩难忍,几要落下泪来。
“奴!大哥,你又有什么吓人的主意?”申书苗也皱起小脸,颇为防备。
“没什么。”他扬扬唇,似笑非笑。
盯着他好一会儿,她开口:“老这么古怪,摸都摸不透。”语中深有埋怨。
“假若我是个好摸透的人,你会如此喜爱在我身边打转吗?”
想也不想,她吐吐粉舌道:“得了!我才不会,那多问。”
“可不是?”他笑,甩开折扇。
身为一个男人,特别是深受异性青睐的男人,申浞很明白如何吸引异性倾心。浪子总有独特魅力,令女人不自觉地深为吸引。他不必如沈三采之流,故作潇洒,与生俱来的风采在举手投足间表现无遗。因之,他从不担心身边缺乏女人,尽管他少接触女人,因为麻烦。
如今,他这“失散多年的妹子”,正如普天之下所有女人相同,被他的“潇洒放浪”吸引。她虽年幼,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以玩玩。此外,她够特别,心性古怪,只怕不下于他。这更有趣,可见短期内不会问了。
值得期待,这接下来不知能持续多久的日子。他不以为会长久,至多三个月吧!而后,他会逼她出家。
看不清申浞颜面神采,申书苗却打个寒颤,更防备地瞪他。
不安,还是不安。她开始后悔,不该将自己给交给他。不应忘却他是怎样的男子,结局可能是赔上她的一生及灵魂。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不是?
深刻体会,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不由得苍白一张俏脸。
***
照申浞的说法,已然正午时刻,去拜访人家是为失礼。
当然,申书苗没理由反对。只是不明白,为何错在她,而被罚下厨呢?
他说因为她勾引他,所以才会误了时辰。又说,身为护卫,本该尽力服侍他。不由分说,拎了她扔进厨房。他倒好,打着向爹请安的名义,去了福园。
这不是特意与她过不去吗?有意领她去见申望贵,绝对是不怀好意!
申书苗忿忿地想,小脸冷得如千年冰层。满腹怨气全出在菜刀上,将一条大骨剁得七零八落。
***
穿过回廊,尽头是一座琉璃拱桥,及深碧似玉的池塘。申浞立于桥头往下张望,冷冷弯起一抹笑。池底以黄玉排成“福园”两字。
多久没见到这片景色,他也说不准。或许半年,可能更久也不一定。
今年到来,也非他所愿。是申望贵用父亲的身份,硬要他来的。不为什么,与父子亲情更拉不上边,纯粹为了利益,他明白得很。
静立半晌,他步上拱桥,刻意放慢脚步。今儿他心情不错,并不想因申望贵而坏了。
福园中是一大片平地,建有不少亭子,什么快哉亭、桃源亭之流,全为古诗、词句云云,自比苏辙、陆放翁,甚至太史公。每每令申浞感到恶心。最令他无法忍受的莫过申望贵的书楼名为“盘古”……不伦不类。
入了主屋,映入眼帘的是申望贵宠妾六娘……名字申浞早忘了,反正她是第六个妾,也就称她六娘方便些。
“六娘。”他冷淡开口,并不行礼。不过是野狗当了兽王,肯理她已是极大荣幸。
“哟!浞儿呀!你爹盼了你许久,很不快呢!”六娘一见着申浞,扭腰摆臀地偎上前,眸中射出异光。
“他呢?”他不闪,任她偎近,唇角是不怀好意的笑。
“里头,醉了。”见他不躲,六娘更大胆地伸手搂他颈子,红唇贴在他耳边。
“去请爹出来,我不能待很久。”轻推下她肩头,暗藏劲力。
六娘身子一震,不禁倒退数步,跌坐进椅子。呆了下,她楚楚可怜地瞅望申浞道:“你这没良心的,存心欺侮我吗?”水魅大眼,波光粼粼。
“不敢,只是六娘盛情,承受不起。”也不欲承受。
“我不依,除非你愿陪我赏月。”六娘娇嗔,语意中的引诱明显不过。
赏月?申浞几没嗤笑出声,她未免将自己抬得太高。
冷睨她,申浞径自放声叫:“爹,浞儿来向您请安。”不理他是否有听见,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开。
还未至门边,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未见着人影,低哑粗声伴着喘气先至。“浞儿,你留下来,留下来听见没!”声音极为刺耳,令他蹙眉。
“老爷,您别急,小心身子!”六娘装模作样迎上前,眸子却恋恋不舍地胶着在申浞伟岸背影。
待脚步停在他身后,申浞不甚耐烦地半回过身,皮笑向不笑道:“爹,许久未见,可好?”但愿不好。
“不肖子,你还知道问好?是咒我早死吧!”申望贵鼓鼓的眼一瞪,目珠颇有撑破目眶之势。他向来不爱申浞这孩子,一则以良心上着实对不住亡妻,一则以申浞的脾气。阴沉沉的,笑不达眼,抓摸不透,令人毛骨悚然。